迟子建《逝川》读后感

刘莉莉

  迟子建《逝川》读后感1

  泪鱼是多么了不起,比人小几百倍的身子,却能岁岁年年地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守住的就活下去、老下去,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听它的水声,依然望着它。

  艺术家的丰富性体验,指的是艺术家获得爱、友谊、信任、尊重和成就时内心的感受。丰富性体验是一种欢悦、幸福的体验,它使艺术家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人的心灵的美好。艺术家在自己的生活中,往往既体验过深深的痛苦,也体验过欢乐。他们的一生往往有过不幸,也得到爱的温暖、信任和尊重。这种体验成为他们心灵的宝贵财富。

  评论家谢有顺曾评价迟子建的创作态度是“忧伤而不绝望地写作”。“忧伤”是迟子建作品弥漫着的一种气息。在迟子建看来,这种“忧伤”表现在对生之挣扎的忧伤,对幸福的获得满含辛酸的忧伤,对苍茫世事变幻无常的忧伤。“不绝望”可以理解为,对生之忧伤中温情亮色的感动,对能照亮人生的一缕人性之光的向往,这些,是人活下去的巨大动力。

  迟子建天性喜静。大部分时间在写作、阅读和散步中度过。她想念古人的生活,优雅、闲适、和自然亲近;不喜欢大都市,觉得城市的热闹只是表面的五光十色,反而边远的小村庄,生活更本真、更富趣味些。比如家乡大兴安岭,每次回去都有归属的感觉。

  艺术家的丰富性体验,尤其是童年时期对爱的温暖的体验,是他们人格发展的重要因素。迟子建在中国最北端的雪地里长大,漠河、北极村、冰封的黑龙江、雪泥路上的马车构成她的童年。

  《逝川》虽然只是一篇短篇小说,却内蕴丰富。作者带我们走进北方渔村,走进一个神话般的故事,去感受在逝川这条河流边的美丽人生。在小说里可以很容易的就看到迟子建童年的影子,逝川、泪鱼、雪、渔民、阿甲村,这些都可以在迟子建的童年记忆里找寻到。逝川不仅仅是一条河,它还是迟子建温暖童年记忆的幻化。逝川拥有着平和温柔的性情“它的河道并不宽阔,水平如镜,即使盛夏的暴雨时节也不呈现波涛汹涌的气象”,就像迟子建的童年平静、温暖,充满深神奇的幻想。

  作者把阿甲村的故事穿插在雪的世界里。雪是整篇小说的一条引线,逝川里这种奇异的泪鱼“每年只在第一场雪降临之后才出现”,“一般都在初雪的傍晚从上游下”。纯白的雪、朴素的阿甲村渔民,都让人感受得到暖暖的感觉,这个故事带有一点点忧伤,但是它的忧伤是带着温暖的,它轻轻地软化着每个人的心。北极村的童年记忆给了迟子建构造美丽故事的土壤,爱在迟子建的内心深深埋藏,《逝川》是一篇关于爱的小说,是迟子建关于爱的表达形式的思考。纯白的雪世界,纯白的童年记忆,给了迟子建无穷无尽的遐想。

  在小说里泪鱼确实是一种很奇异的鱼,“泪鱼是逝川的一种鱼。身体呈扁圆形,红色的鳍,蓝色的鳞片”,“这种鱼被捕上来时双眼总是流出一串串珠玉般的泪珠,暗红的尾轻轻摆动,蓝幽幽的鳞片泛出马兰花色的光泽,柔软的鳃风箱一样呼嗒呼嗒地翕动”。迟子建这样写到“有谁见过这样奇异的鱼呢?”是的,有谁见过这样奇异的鱼呢?

  迟子建曾说过:“我对人生最初的认识,完全是从自然界一些变化感悟来的,从早衰的植物身上,我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也从另一个侧面,看到了生命的淡定和从容,许多衰亡的植物,翌年春风吹又生,又恢复了勃勃生机。”从她的这些话中可以看出,泪鱼是迟子建无限遐想的精灵!精灵是有灵性的,“它们到来时整条逝川便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再将它们放回逝川,它们再次入水时便不再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了”。所以“在阿甲渔村有一种传说,泪鱼下来的时候,如果哪户没有捕到它,一无所获,那么这家的主人就会遭灾”。但是心存感念的迟子建把悲悯之心赋予了泪鱼,所以“这里没有人遭灾,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人们守在逝川旁都是大有收获的”。

  艺术家的丰富性体验对文学艺术创造活动有着重要作用。艺术家的创作经历表明,他们体验着欢乐幸福时,往往表现出高度的创造力。如果说《逝川》里泪鱼是迟子建对生命的感念的化身,那么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吉喜便是迟子建表达对生命之爱的体验高度的憧憬。

  文中是这样给我们介绍吉喜的:“吉喜七十八岁了,干瘦而驼背,喜欢吃风干的浆果和蘑菇,常常自言自语”,“一个丰腴挺拔有着高高鼻梁和鲜艳嘴唇的姑娘,她就是吉喜,年轻时的吉喜,时光倒流五十年的吉喜。她发髻高绾,明眸皓齿,夏天总是穿着曳地的灰布长裙,吃起生鱼来是那么惹人喜爱”。老年的吉喜和年轻的吉喜——很自然的老女人和小女人。

  吉喜年轻的时候既漂亮又能干,而正是她的“完美”性导致了阿甲村里没人敢娶她的悲剧。吉喜现在已经是七十八岁的老渔妇了,她一直没嫁人,年轻的美丽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她骂着上帝也无能为力,还是自己一个人孤苦地过活着。然而她却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鄙弃了生活,她以一种更为智性的方式在无形当中回应了所有不要她的男人,显示出了她对命运的艰巨反抗。吉喜是一个倔强的女人,这个倔强的女人最后因为给自己曾经的情人胡会的老婆接生而没有打捞到泪鱼,然而迟子建却并没有让这个人物的命运向着更不公的方向发展,“她艰难地靠近木盆,这时她惊讶地发现木盆的清水里竟游着十几条美丽的蓝色泪鱼!它们那么悠闲地舞蹈着,吉喜的眼泪不由弥漫下来了。”似乎是迟子建的对生命的悲悯感化了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感化了阿甲村的万物,亦或是阿甲村充满爱的灵性不允许这样的不公继续发生下去,最后吉喜得到了泪鱼,她的心开始不再坚硬,“吉喜摇晃了一下,她很想赞美一句上帝,可说出的仍是诅咒的话。”用爱感化生命,让爱存在于每一个生命当中,就是迟子建对生命的爱的体验。

  迟子建赋予吉喜很高的生命高度,这种对生命形式的爱,正是迟子建内心世界的流露。吉喜的完美和她的际遇是不平等的,可是这种不平等又在迟子建无限怜爱的笔调下彰显出更为宽广的爱的形式。这种宽广的爱使阿甲村的蒙上了一层奇妙的灵性,逝川、泪鱼、雪、吉喜、新生婴儿,甚至是胡会,阿甲村所有的渔民,都是在迟子建爱的王国里完美存在的,吉喜的命运本身就散发着爱的光芒。

  迟子建在《逝川》里尽情的挥洒着她对淳朴乡土的人情体验,读迟子建的小说,我们始终能感觉被一股清新朴素的气息笼罩着。阿甲村是一个依偎在逝川旁边的小渔村,是一个充满温情的渔村,那里的人们依靠打渔为生。

  当他们打捞到泪鱼时:“渔妇们这时候就赶紧把丈夫捕到的泪鱼放到硕大的木盆中,安慰它们,一遍遍祈祷般地说着:‘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

  然后:“从逝川被打捞上来的泪鱼果然就不哭了,它们在岸上的木盆中游来游去,仿佛得到了意外的温暖,心安理得了。”

  温情感化着泪鱼也感化着每一个读者,这样一个充满爱的渔村。迟子建曾说:“向后退,退到最底层的人群中去……”在《逝川》里,迟子建是这样描写阿甲村的渔妇的:“这一带的渔妇大都有着高高的眉骨,厚厚的单眼皮,肥肥的嘴唇。她们走路时发出咚咚的响声,有极强的生育能力,而且食量惊人。”阿甲村里最底层的女人们就是这样没有遮拦,没有伪饰,只有浑然天成的自然之美,因而他们拥有与自然相通的灵性。迟子建用她的眼睛认真的发现着底层人群的本性。在小说中,迟子建也无所顾及的披露出淳朴阿甲村的不可爱的一面,这种不可爱也是糅杂在乡民们的本真性格里的。

  胡会是年轻是吉喜的所爱的人,但是吉喜最终并没有嫁给胡会。胡会曾在某一年捕泪鱼的`时候告诉吉喜他没有娶她的原因。胡会说:“你太能了,你什么都会,你能挑起门户过日子,男人在你的屋檐下会慢慢丧失生活能力的,你能过了头。”

  胡会因为吉喜太有能力了,所以不能娶她为妻。也许胡会是对的,在那样一个小渔村里,我们不能对他要求什么。吉喜和胡会的爱情是存在于世俗的偏见里的,从这一层面上看,迟子建没有把阿甲村神话,它也是与千万个普通村庄一样有着它的历史,有着它的生活方式,有着它的世俗和偏见。阿甲村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村寨,它的灵性也是包裹在世俗人情里的。

  但是迟子建笔下的阿甲村村民还是很可爱的,他们用另一种方式来回报吉喜。他们还是很爱这位倔强、聪明、坚强、能干的女人的,他们并没有抛弃她,善良的村民把泪鱼装进吉喜的木盆里,让泪鱼去传达他们对这位七十八岁的老女人的爱。迟子建把她对乡土本真的体验再次回归到最原始的人性的淳朴自然之美上。

  迟子建在《逝川》放置了她对生命的体验、对爱的体验和对人情的体验,就像她在逝川里写的那样:“泪鱼是多么了不起,比人小几百倍的身子,却能岁岁年年地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守住的就活下去、老下去,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听它的水声,依然望着它。”

  逝川、泪鱼、吉喜、阿甲村,一直都在散发着神话般爱的光芒。

  迟子建《逝川》读后感2

  迟子建以其独特的人生体验带我们走进充满神奇的北方村镇,她写出了那方土地上的人们生活中的欢欣与悲伤,描绘出一幅幅清新自然、淡泊宁静、韵味无穷的画面,她说:“当我看着一架四轮马车辘辘穿过街头,我一直认为它的方向是朝我所向往的那片土地去的,我的笔将跟随它的踪迹,走久远的路,去叙述那些朴素而结实的往事。”《逝川》虽然只是一篇短篇小说,却内蕴丰富。作者带我们走进了北方渔村,走进了一个神话般的故事,去感受在逝川这条河流边的美丽人生。

  在阿甲渔村,谁不认识吉喜啊——那个好看的、能干的、喜欢吃生鱼的吉喜。“吉喜尖锐的牙齿嚼着雪亮的鳞片和嫩白的鱼肉,发出奇妙的音乐声。”当然,这是年轻时的吉喜。她不但能捕鱼,还会刺绣、裁剪、酿酒、织鱼网。百里挑一的她啊,有谁不喜欢呢?这就是迟子建在《逝川》中精心描绘的一个女人,一个生活在逝川这条河边的女人,一个生机勃勃的女人——吉喜。

  吉喜是可爱的,却又是孤独的。年轻时,她也有过自己的心上人——能骑善射的胡会。然而,胡会虽然爱着吉喜,却娶了另一个并无姿色也不能干的女子彩珠为妻,正是因为吉喜能过了头。漂亮能干的吉喜,男人们都欣赏她,都喜欢喝她酿的酒,喜欢看她吃生鱼时生机勃勃的表情,却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娶她。“逝川日日夜夜地流,吉喜一天天地苍老,两岸的树林却愈发蓊郁了。”她能干了一辈子,也孤独了一辈子。社会对于女性的偏见,阿甲鱼村的人们普遍存在的传统与保守的思想,使得能干的吉喜只能孑然一身。

  不再年轻的吉喜变得特别爱唱歌,无论做什么事时都要唱歌,无论到哪里都要唱歌。于她而言,唱歌是排遣内心孤独与苦闷的一种方式。有意思的是,“吉喜的歌声像炊烟一样在阿甲渔村四处弥漫,男人们听到她的歌声就像是听到了泪鱼的哭声一样心如刀绞。他们每逢吉喜唱歌的时候就来朝她讨烟吃,并且亲切地一遍遍地叫着‘吉喜吉喜’。吉喜就不再唱了,她麻利地碾碎烟末,将烟锅擦得更加亮堂,铜和木纹都显出上好的本色。她喜欢听男人们唤她‘吉喜吉喜’的声音,那时她就显出小鸟依人的可人神态。”然而并没有人真正让她去依靠。男人们都愿意来安慰她,但这种安慰究竟是令人失落的:吃完她烟的男人大都拍拍脚掌趿上鞋回家了,留给吉喜的,只是月光下的院子里斑斑驳驳的树影,是更深的孤独。

  唱歌的吉喜,她的内心是否充满了悲凉与忧伤?或许歌声中也包含着吉喜对于生活的热爱与依恋。她没有在孤独中深深地弯下腰去,而是是强韧地挺立着,如同逝川边那些蓊蓊郁郁的树,历经风雨依然充满生机。岁月给了她沉静,给了她承受生活的勇气,给了她成熟的智慧。过了四十岁她就不再歌唱了:“她开始沉静地迎接她头上出现的第一根白发,频繁地出入一家家为女人们接生,她是多么羡慕分娩者有那极其幸福痛苦的一瞬啊。”没有生过孩子的她,亲手为阿甲渔村的男人们迎接一个个后代的到来。她以这种方式,唱出一曲曲生命之歌。

  迟子建还在小说中创造了一种有趣而奇特的鱼——泪鱼。你看,它“身体呈扁圆形,红色的鳍,蓝色的鳞片,每年只在第一场雪降临之后才出现,它们到来时整条逝川便发出呜呜的声音。”所以每年第一场雪到来的时候,阿甲渔村的家家户户都要去打捞泪鱼,女人们把丈夫捕到的泪鱼放到木盆中,安慰它们,它们便不再发出呜呜声。泪鱼出现时,仿佛充满了悲伤,被打捞上来时会流着珠玉一样的泪滴;泪鱼却又是充满活力的,经过人们的一番安慰并被放入逝川后,它们又会欢快地向逝川的下游游去。在每年初雪降临的黄昏捕捞泪鱼,成为阿甲渔村的一种仪式,一种民间传统。人们在寒冷的夜晚安慰了一条条悲伤的鱼,便也得到了内心的安宁。泪鱼这一意象未尝不是一种人生的隐喻,犹如吉喜那欢畅而又充满忧伤的人生。

  故事开始的时候,正是泪鱼即将到来的时候,偏巧胡会的孙子胡刀之妻临产了,吉喜几乎整晚守在这个将要生孩子的女人身边,接生下一对双胞胎,等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逝川捕捞泪鱼时,已没有发出呜呜声的泪鱼。然而,在她身后的木盆里却游动着十几条美丽的蓝色泪鱼。面对着逝川,吉喜想,“泪鱼是多么了不起,比人小几百倍的身子,却能岁岁年年地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守住的就活下去、老下去,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听它的水声,依然望着它。”真是人生百年易逝,江河长流不息。逝川来自于极北的地方,它水平如静,没有汹涌的波涛,永不停息地流淌着,永远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它给了人们丰富的物产,更给了人们无穷的启示。

  迟子建曾表示:“《逝川》是我编任何选集都不愿放弃的作品,我喜欢它。我写了一条河流,写了一个守望着这条河流的一个老女人的命运。”这条河,是一条生命之河,一条时间之河,在这条河边,主人公吉喜经历了充满生机却又不乏辛酸的人生,她的生活,她的岁月,象河流一样流逝,苍老的吉喜,生命中仍然不乏欢欣,在她的木盆中,仍然会有着鲜活的泪鱼。

  那个年老的吉喜,已然嚼不动生鱼的吉喜,无比丰富饱满的吉喜,多么惹人喜爱啊。纵然孤独,亦是美好。每一个生命,莫不如此。

  迟子建《逝川》读后感3

  世上的好作家很多,但并不是每一位都能令人体验到阅读的幸福;世上的好作品也不少,但并不是每一篇好作品都能令人怦然心动。迟子建的《踏着月光的行板》、《逝川》等篇什,却总能让读者读之欲罢不能、品咂回味,然后陷入对人生真谛的思考和对自己生命状态的反观,久久难以自拔。

  迟子建的作品,唯美、从容,有对人生独特的观察与体悟,有对世间一切生命的深爱与悲悯,有以温暖化解苦难的笃定和从容。她的直觉和语感之好,在当代作家中亦属鲜见。

  《逝川》题目是子建式的,别人也许很难取得出。逝川,写的是一条河,河里出产一种会哭的泪鱼。每年的第一场冬雪之前,渔民们无论再累,“也要打上几条泪鱼,才算对得起老婆孩子和一年的收获。”奇妙的是,他们捕这种鱼并不是为了吃,而是用来安慰自己和亲人,祈求来年的平安与好运;同时泪鱼也在一“捕”一“放”中得了安慰,不再哭了。“渔妇们这时候就赶紧把丈夫捕到的泪鱼放到硕大的木盆中,安慰它们,一遍遍祈祷般地说着:‘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从逝川被打捞上来的泪鱼果然就不哭了,它们在岸上的木盆中游来游去,仿佛得到了意外的温暖,心安理得了。”

  于是这种鱼也就有了超凡脱俗的性质,就有了不食人间烟火让人肃然起敬的味道,“捕”与“放”也就成了一成不变的祈福的仪式。那么逝川,真的还只是一条河吗?生命的河,还是时间的河?――于是,小说的寓言意味也就不言而自明了。

  这一年,七十八岁的吉喜为了给年轻时爱过的胡会的孙子媳妇接生而耽误了捕泪鱼的时间,当她终于能够走向逝川撒下雪白的网时,两网下去,收获的却只有空网和苍老的心情。而其他的人家,已经纷纷把打捞到的泪鱼重又放回逝川了。

  “吉喜的嗓音嘶哑了,她很想在逝川岸边唱上一段歌谣,可她感觉自己已经不会发声了。两片空网摊在一起,晨光温存地爱抚着它们,使每一个网眼都泛出柔和的光泽。”而当“吉喜慢慢地站起来,将两片鱼网拢在一起,站在空荡荡的河岸上,回身去取她的那个木盆。她艰难地靠近木盆,这时她惊讶地发现木盆的清水里竟游着十几条美丽的蓝色泪鱼!”“她抬头望了望那些回到渔村的渔民和渔妇,他们的身影飘忽不定,他们就快要回到自己的木屋了。一抹绯红的霞光出现在天际,使阿甲渔村沉浸在受孕般的和平之中。”此刻,即使再硬的心肠,也难免会为这样美好的人性而感动吧。

  这个喜剧性的结尾是那么圆满而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寓言意味。付出美好,于是也就收获美好;播种恩泽,于是也就收获了回报。这一切是那么自然,那么合乎天理,合乎人情,谁不向往我们生活的世界也有着这样童话一般的圣洁呢?

  这种结尾方式也许只有在迟子建的笔下才会显得这样浑然天成,虽出乎读者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本以为,吉喜会看破红尘,爱过的人没有娶自己为妻,虽然自己曾经那么年轻美丽而又能干;在这个世界上,她孤身一人,一无所有,她也许会选择像《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一样“举身赴清池”,和逝川之水一同消逝,魂去尸也不留。但迟子建就是迟子建,她不会让读者看到她的绝望,她也不会让读者陷入绝望之中,她的作品永远有着一种温暖的色调,她始终如一地相信人性的美好。这也正是她的可贵和与众不同之处。

  有人评价说,迟子建的小说不仅有声音,有色彩,还有味道。这是不错的。读迟子建的每一篇作品,你都会发现,她所有的感官都是打开的,与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相关的字眼,仿佛都会对她俯首贴耳,一切听从她的调遣。但我还要补充一点,迟子建的作品还有光亮,有温度。

  蓝莹莹的泪鱼,呜呜的声音,吉喜吃生鱼时“尖锐的牙齿嚼着雪亮的鳞片和嫩白的鱼肉,发出奇妙的音乐声”,“她听见窗棂发出刮鱼鳞一样的嚓嚓的响声”,“银白的网丝在油灯勃然跳花的时候呈现出琥珀色,吉喜就仿佛闻到了树脂的香气”,“胡会结婚那天吉喜正在逝川旁刳生鱼,她看见迎亲的队伍过来了,看见了胡会胸前戴着的愚蠢的红花,吉喜便将木盆中满漾着鱼鳞的腥水兜头朝他浇去,并且发出快意的笑声。

  胡会歉意地冲吉喜笑笑,满身腥气地去接新娘。”这些描写无一不佐证了这一点。而小说的温度,不仅仅体现在作品中频繁出现的劈材、篝火等意象中,体现在“吉喜”这个主人公的名字中,更体现在小说的情节和人物命运的悲喜之中。这无所不在的温暖化解着人生的苦难,也焐热着读者的心灵。

  迟子建小说的理想主义、唯美姿态是显面易见的。读她的作品,会发现作家的心地如水晶一样透明和晶莹,像金子一般美好和纯净。称迟子建为一位童话作家,一点也不为过。

  作为女性,迟子建是善良的。她不忍让作品中的人物生活在绝望之中,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有多少不如意,这些顽强的人们即使历尽沧桑也不会停止对生命的执着,对生活中渺茫诗意的追寻。作者的心地是如此柔软,她也不忍让她的读者倍尝现实中梦想一个个破灭的苦痛之后再去咀嚼作品中的绝望。她总是试图用自己的笔触重新唤起他们对生活的热望,然后再次鼓起勇气朝着温暖与诗意的栖居前行。这就是迟子建。她有足够的定力以温暖来化解苦难,她的作品也有一种穿越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与时间和空间抗衡。

  在这个喧嚣的时代,她的心似乎不染纤尘。她固守着这片文学的晴空和只属于自己无人能扰的沉静,抒写着被她纯净的心灵过滤过的诗意人生,以文字的温度为自己取暖,同时也抚慰着深爱着她的读者。她的久经历练的单纯,不仅恣肆着她繁复无穷的想象和挥霍不尽的才情,而且滋养着一颗颗被生活打磨得日渐坚硬、濒于干涸、深陷孤寂的心灵。

  迟子建的小说,虽不一定能用字字珠玑来形容,但它的简洁、紧凑,想象的自然与奇崛,又非一般作家所能企及。

  见过了太多的忘恩负义、人情冷漠,你才会为《逝川》里人们的知恩图报而潸然泪下。生命何尝不是这样一条逝川:“泪鱼纷纷朝逝川的下游去了,吉喜仿佛看见了它们那蓝色的脊背和红色的鳍,它们的尾灵巧地摆动着,游得那样快。它们从逝川的上游来,又到逝川的下游去。吉喜想,泪鱼是多么了不起,比人小几百倍的身子,却能岁岁年年地畅游整条逝川。而人却只能守着逝川的一段,守住的就活下去、老下去,守不住的就成为它岸边的坟冢,听它的水声,依然望着它。”我想,迟子建笔下的世界,也许与我们眼前的现实相去甚远,却离作者和我们理想中的人性很近。

  向死而生,而且生出些许人生的诗意,此非人人可达之境,但,我们,又何妨去追求。正如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凯尔泰斯伊雷所说:“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幸福潜伏着,就像不可避免的陷阱那样。甚至就在那里,在那烟囱旁,在痛苦与痛苦之间的间隙里,也依然会有某种类似幸福的东西。”

  王国维亦说过:“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装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我不能说,迟子建所有的作品都达到了这样的高度;但这却是她可以达到的高度,似乎也正是她努力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