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95后,此前我并不认识朱伟先生。表哥笔下的他是一个文艺且严肃的人。依着我的想象,这本书全是很沉闷的长篇分析。猜对了一半儿,有分析但并不沉闷。
书中分享了八十年代知名作家如莫言、王安忆、陈村等十人的文学作品。之所以称为分享,是因为他的笔调并不锋利,他好像是在对着某些故人,亦或者是自己真挚地说话。冷静地分析作品之余,也会不经意流露出温情。他与作者间的故事、作者的创作历程,这些都写得很节制。
读着他的文字,我好像看到了物质不充裕,人们却对精神有着无限热情的年代。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大裤衩,歪歪扭扭地围坐在一起。因着对美好的向往,男女之间的羞涩也一时抛之脑后。我未曾经历过那个被许知远称之为白衣飘飘的年代:诗人西川会到昏暗的小屋子里和一帮豪放的诗人喝酒、浪诗;《存在与虚无》能卖出上百万册。陈嘉映说,那个时候我们只有精神。
我总爱看那些无关正题的细微之处。关于史铁生的那篇文章,我印象最深的是126面到127面写的和史铁生出国交流的那段文字。“那时我们都感觉他身体尚好,除了大家要一起帮他抬抬轮椅,没觉得什么不同。我们在斯德哥尔摩一家温馨的小酒店里,推着他一起去逛街,在月色与花树下碰杯喝啤酒。”平凡的生活,真挚的友谊总是能触动我的心弦。另一篇关于陈村的文章,写到了他是如何踌躇满志地编写教材,讲授动词是”句子的肌肉“,最后不了了之。这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被简洁的文字传达出来,带着一种生猛粗粝的气息,夹杂在文学分析里,便有了魔幻感。对我而言,它们都算得上文学的一部分。
十位作家中我只看过七位的作品,而我最喜欢的余华,也渐渐从记忆中淡去了。在我十五六岁时,有着按耐不住的对精神的渴求,看过古今中外百余本文学作品,我往往会自得于在看书之前有过和作者相类似违背常规的想法;长大一点,我对文学的兴趣转移到罗兰·巴特、米歇尔·福柯等思想家的文字上。而当我在看这些思辨性文字的时候,始终带着文学的心绪;真正读到文学作品时,那种感觉却耗散了。然而,这本书却营造出了一种文学的.氛围,失去的情绪,被我找回了一些。木心曾说,画画的功夫在画外。对于高于人生的文学也是如此,贴合太近与深深扎入现实同样笨拙,它更像是平行宇宙般的存在,远观或想象时,才能更从容地进入其中。
我不会把这些书重看一遍。我回忆起当年读到时,与生活经验密切相关的往往能引发我的兴趣,而有些故事与我的生活偏差太大,即使在我看过更多的资料后,还是很难感同身受。这本书,很温和,也带着一丝冷酷。或许是编辑对于文字的要求甚高,当文字确实充满力量而又平实的时候,就会丧失一些柔和的感觉。
从开始重读五百多万字的书到写出这本《重读八十年代》,事实上,作者重新构建了一个新的八十年代。这是对自我记忆的维护,对失而不能复得的往昔的缅怀。它就像是第三空间一样,连接着过去与现在,当你深入其中时,不知不觉摸到了未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