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朱光潜之《谈美》,颇有自己一般想法。
美在彼岸,这是多数人的心理。爱情里常有人感概得不到的却是最好的,对于审美心理,这句话好似也是适用的,比如有一个地方我并未去过,那么那地方在我心中却是极美的,到我真正来到这个我心向往之的地方时,这地方却远没有我想象中得这么有趣味了。
究其原因也许在于每人心中或多或少藏着一角空中庭院,她是全部的审美预期,而这审美预期却凝结着我们对人生天地之间最美好的希望。这一角庭院,便是事物价值评判的尺度了。陌生的一块地方总是被灌入了许多美好的希望,承担起它“背负不起的重量”。然而,那陌生之地若符合人们的审美预期,那这地方应会得到人们的认可,甚至于让一部分并不属于这儿的人得到归属感,好似让人寻到了安生立命的根本与让精神得以驻足的家园。“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诗仙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却与天柱山结下不解情缘,其中就里,或许可以从其诗句中寻找答案,“奇峰出奇云,秀木含秀气。清晏皖公山,巉绝称人意。”皖公山即天柱山,她能“称人意”,因此才有后文的“默然遥相许,欲往心莫遂。“待吾还丹成,投迹归此地”,这就是李白的天柱山情缘吧。
审美预期意味着心中一块美好的所在,然而并不能因为它而轻视了许多本应称道的美。同样是李白,他的足迹遍布盛唐的土地,他亦以极大的热诚,以手中的笔,写下描绘这大好河山奇绝的'诗篇。余光中有诗赞李白,云:“秀口一吐,便是整个盛唐”,诗人之为诗人,不是没有根据的。然而,能意识到这点的能有多少人呢,更不要妄谈做到这一点了,“天下清景,不择贤愚而与之,而吾特疑专为我辈(诗人)设”,诗人走到哪,美便在哪显现。从这个角度理解佛偈“庭前柏树子”的典故,亦是可行的,故事讲得是一个僧人问赵州和尚“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庭前柏树子。”美在当下,美就是对当下现实的关照,就是在这关照下对美感的把握,美是“庭前柏树子”,亦是“昨夜栏中失一牛”,只可惜,僧人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问了句:“和尚莫不将境示人?”可见即是智慧明达之士,亦少能看见世界的本来的面貌,本来禅宗最是“务实”,却在这务实的社会成为了玄而又玄的东西,难道不值得叹息与悲哀吗?
如果说这角空中庭院是根植于审美心理里的潜意识的话,那么个人情绪毫无疑问是审美心理的显意识。所谓“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晴;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便是极有见地的话语。若将个人情绪把握到极致,再让所见事物染上我之色彩,那所成作品便极富美感与诗意,足以流传千古,迈入永恒了。叶嘉莹教授讲李煜词时就中肯地讲到,“正是李煜以全心去感受哀愁,才能以深情锐感探触到宇宙人生的某些真理和至情。才能以一己回首故国之悲,写出了千古人世的无常之痛,而且更以‘春江秋月’及‘一江春水’如此真切直接的形象,表现出超越古今的口吻和滔滔无尽的气象。”个人情绪作为个体对宇宙生命的感悟,在文学作品中实不可离,即便如大恬静陶潜之作,亦充满着陶潜之真性情,以及人生大感悟。
另说一句题外话,当代文坛的许多作品,如果空虚也算是感情的话,那么它们却也是极好的作品了。
如前所述的是个人审美心理,但许多个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共同体之中,这共同体有着共同的生活方式,民俗习惯,有着相同的社会规范,以此形成的价值认同就是社会审美心态。社会审美心态在不同民族、不同国家间对相同事物的审美意蕴有着相当大的区别。别的例子姑且不论,就我国传统诗歌意象而言,其中意蕴差别就相当之大。比如说,同一个月亮,在我们中国人看来,多带着思乡的调子;同一片杜鹃花,在我们的眼中,多带有令人滴血的悲郁;同一片梧桐叶,多带有难言的怅然与失落;而外国则多不具备这样的意蕴。这样的区别亦会造成话语规范的区别,这区别落实在文本中,就会造成社会文本审美心理的区别,这造成了西方文化与东方文化的隔,现在东方文化对西方文化的吸收使得东方文化对西方文化的隔膜逐渐消除,却在一定意义上造成了对本民族文化传统的隔,这无论如何也是是值得注意的。另一方面,西方对东方的隔膜却一直存在,中华诗词在中国古典文化最为璀璨,却对西方隔膜最深,究其原因则是社会接受美学的原因了,文化界不仅要做到引进来亦要做到走出去,而后者在当下显得尤为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