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集》读后感

刘莉莉

《无聊集》读后感

  无聊集这个题目曾经叫我沉思了很久。虽然无聊的人并不一定写得好诗,但自古留得好诗的人却都无聊,那些庙堂上做栋梁的做橼子的有用之材,到底也逃不过一句“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如果能这么看这么想,无聊倒也不坏。

  中国的文艺评论一向不太正常,第一,作为被评论者,对"公平评价"的期望过高,这是作者群的自身素养问题;第二,对于评论者来说,是作为附庸还是权威,这个定位一直没有解决,如果评论人不能处于一种独立、超然的地位,真正意义上的文艺评论也就不会出现;第三,由于商业社会带来的炒作风气,使文艺评论更处于两难境地。如果不是古体诗词已经被摈于主流文艺之外(这是很可悲的),恐怕笔者也没有机会在此平心静气地写下这篇文字。

  引起我注意老流氓的起因,是缘于他的一篇译作:蒲白的<<隐居赞>>,这篇英文诗也是我所喜欢的。诗译得不错,用五古体,最突出之处,是在千百篇花里胡哨的网诗间显得那样平白,平白得叫人看不懂,而现在品得动五古的人确实也少。由此,我觉得这个人的品味不错,不是光看着字面读诗的人。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眼光还是有的。

  叫我看走眼了的是老流氓的年龄,这里有一首叫<<次韵答静闲子>>的七律:

  意气初回朔漠外,片帆还寄大江东;神州风景时时异,禹甸笙歌处处同;恨倘能消全仗酒,言无可立况于功;兴亡莫说前朝事,独立残阳怅晚风。

  首联起得雄健幽远;颌联句式看来非常工稳,其实是很险的,如果一首七律在颌联就对应得这么稳,整篇很容易死板,关键在句尾的"异"和"同"这两字字意相反,反而与其内容扣得贴切,嘲讽之意尽出;如果说颌联表达了作者的满肚子不合时宜,那么到了颈联,所有的苍凉、沉痛,则全在这句法非常顿挫的十四字间表达得淋漓尽致!难怪当我后来知道老流氓的真实年龄时,是多么的惊讶!那应该是一个中年人的感受呢!

  善于思、乐于思,在另一首七律中也体现得极好,最佳者尾联:

  <<沉思>>

  百千思绪结蛛丝,独坐沈吟不自持。寂寂中宵疑我在,冥冥万物付谁知。故园望断徒惆怅,荒漠栖馀只惘迷。天地无言花自落,冰轮终古出江湄。

  老流氓自称不善写词,而据我仅见过的两首,其实是不错的,比现在网上许多志得意满之辈强。既然作者没有把填过的词选进这个集子,必定有他的理由。在广泛吸收的前提下,把脑力集中使用在一个专门领域内,是明智的。诗词俱能、诸体皆备,是当今网上评定才子的一条基本标准,如果这条标准真正成立,落选了也不必难过,因为大部分古代一流诗家都是要陪着落选的,莫非时代真进步到了诗词已经超越前人的地步?

  老流氓的七绝见得不多,这集子里的三首有两首很好:

  一、<<李商隐>>

  襟抱平生知未开,独从蜡泪认寒灰;可怜香草美人意,却作章台走马猜。

  这令人想起黄庭坚的两句:"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赏琼琚词"(书磨崖碑后),以李义山,如果仅仅是朦胧浪漫的情诗,断不会高于柳三变,而今人对诗的理解,又有多少高明过一方花手绢的?

  题《蜻蜓小憩图》

  不向美人头上立,偏从湖海浪中浮;点破碧波三万顷,老荷尖上暂悠悠。

  相当潇洒的自许小品,这在老流氓那种沉郁顿挫的诗风中,很少见,可能是作者性格的另一方面不经意的流露罢。

  另外一首<<马诗>>,虽然立意不错,但意浅词陋,不应该是老流氓应有的水平。

  来看看另外的三首五言:

  <<苏东坡与青城山研讨会即兴>>

  好鸟鸣深树,幽居集众贤;豁眸惊挺拔,洗耳爱潺湲;浊酒欣同饮,清诗喜共研;他年息尘事,来卧白云边;

  <<海>>

  出没金乌所,风涛自古今;乘桴思隐士,衔石想冤禽;涨落三山动,乾坤四极沉;木华有佳赋,犹作大潮音。

  <<芳草>>

  茸茸接空碧,寂寂动人愁;万古青如此,三生梦未休;芳馨寄前哲,摧折任时流;更有岁时荐,清高孰与俦。

  “涨落三山动,乾坤四极沉”夺魄之句,而“万古青如此,三生梦未休”更见丰神。

  以我来猜,老流氓的师乘有两处主要脉络:一是杜甫,二是古诗十九到建安一路。立意高古、绵里藏针,明显与宋后的风气有别。而以景象宏远、绝少盘空硬语的语态来看,如果老流氓能在难度更大的五言上多下工夫(这种体裁好象更适合他),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古典诗词的语态掌握得已有相当火候。

  老流氓在格律方面懂得比许多人多得多,但他这方面的优势我不愿意多说,他的才能也不应该止于一个格律专家的。

  感觉上老流氓似乎还有更好的东西没有选进来。

  我并不相信有先进的.文学体裁,任何文学体裁之所以会走向衰微,是因为这种体裁不再有反映时代风貌的作品出现,所以也自然失去了代表时代的资格。艺术的存在价值,在于它是一个时代的镜像,而不是一个镜架子。而今天如何使旧体诗词重返主流文化,首先要面对活生生的社会而不是一具具古尸,这是无可避免的。但今人写旧体,比前人更难,旧文化已经跟我们隔了一道一百年的濠堑,要掌握和运用旧学,似乎还是"卜卜斋"(私塾)那种训练方式比现在的大学文科有效得多。

  今人写旧体,首先基本格律必须精严,这应该有一个共识,否则这种体裁没有存在的前提。在这个前提下,有两种方法,一是直接以时语入诗,象聂绀穹先生那样;二是旧瓶装新酒,以古语状今时风物,这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在保留古语态的美感和反映时代二者间作出妥协,这后一种似乎更容易为大家接受。而要负起这个责任者,有两样是不能或缺的:第一:追古之心,跨过宋后那一丛丛病梅,向汉唐气派看齐;第二,观今之目,摆脱古中国农业社会的审美氛围,感受时代特征。这种人在气格、修养、感受力都达到一定高度才行。这一方面,以发展的眼光看,除老流氓实在不作第二人想,因为他有这个潜质,如果不是以那种选网上才子的可笑标准来衡量,他实在比许多人全面和扎实得多了,虽然他现在还未曾定型,也幸亏还未曾定型。

  在学问上、心态上,老流氓有早熟的一面。但毕竟是少年人,往往压不下负才使气的天性。看上一年间选入的诗,大部分是聊天室的唱和之作,当然这样练练笔交流一下也不错,但毕竟真正的好诗,是独立洪荒、交感苍穹时唱出的心音,就这个诗集看,也尚未有惊人的篇章。如果长久这样玩下去,那真是可惜加可惜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样一篇读后感会不会使人心头太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