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效率至上
效率就是速度,凡事追求快!课堂有效教学要求立竿见影,在乎眼前的教学效果,马上教,马上会,“即教即学即会”“当堂达标”。现实课堂上经常可以看到的现象和做法:把教学时间“精细管理”到分分秒秒,正所谓“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无节制地增加单位时间的教学内容,扩充教学容量,加快进度,强化训练,挑战学生学习和接受能力的极限。
正如日本教育家佐藤学所观察到的,“在这些教师的教室里,那些慢慢思考问题的或用不明确的语言描述自己并进行思考的学生,就会被贴上‘理解缓慢’‘发言不积极’的标签而被撇到一边,被教师以达不到所要求的‘明晰的’语言和表达力而‘善意’地撇到一边”。这种快教学、快学习、快思维导致了所谓的“效率过剩”,它有两大害处,一是违背了儿童生命生长的内在程序和认知发展的固有规律。
据说,大约20多年前,美国曾面向小学生征集最聪明的一句话,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 “我的手很小,请不要往上放太多东西。”二是导致了知识教学的“走过场”现象。这样,表面上学生学到了很多知识,速度快,效率高,实际上学生对所学知识是食而不化,只是被太多的知识所填满、所撑胀而已,而没有真正的理解和消化,更没有成为学生带得走的能力,知识成为学生的精神负担和累赘。不仅如此,学生对这种学习会产生倒胃口的反应,即回避、厌恶、排斥、拒绝,并因此导致“学习兴趣和热情淡化、消退了,学习思维固化、僵化了,学习灵性以及可持续学习力亦严重受挫,乃至丧失殆尽。”
我们看到不少所谓的高效率的课堂“只是着眼于如何快速有效地让学生把握具体知识,于是学生们知道了知识,却不知晓知识间的意义和联系;掌握了解题方法,却不能理解背后的原因和思路;他们手里握住了大量的‘枝叶’,却放弃了最为重要的‘根茎’”。
“教学是一门慢的艺术”,教学的很多效果(包括能力的提高)是要慢慢显示出来的。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先生说得好:“语文教学的特点是慢热、恒温,不适合爆炒、猛煎,就像广东人煲汤一样,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实际上,所有学科的学习都是如此的。不少专家都强调说,教育是农业,要做慢教育,最好的教育者都是缓慢而优雅的。韩国有本畅销书叫《好妈妈慢慢来》。好教师也要慢慢来,对待学生、对待生命、对待心灵,需要的是耐心、诚心、恒心。
由“快学习”转向“慢学习”是对学习本质的复归,它让学习者在从已知到未知的探寻之旅中,能惬意地同新的世界对话,同新的他人对话,同新的自身对话,而非做一个匆匆过客,走马观花。“慢学习”充分考虑学生具有的独特知觉、意义和洞察力,关注学生创造性学习潜能的挖掘,还教师以自主性专业发展的空间,使得学习在自主对话的轻松意境中,阐明争论和思想,传递尊重和信任,构建关怀和友谊的情谊。
二、可测量性
有效教学所追求的目标是客观的、可观察的、可测量的。布卢姆指出: “有效教学始于准确地知道需要达到的教学目标是什么。”的确,教学目标作为学生的预期行为变化,是教学活动的出发点和归宿,它对师生的教与学具有突出的指向和标准功能,使师生双方在教学过程中均有方向感,教学结束时均有达标感。
按照格朗伦德的说法,作为学习结果之表述的教学目标,应当具有“行为目标”“达成目标” “可计测目标”的性质。就是说,课堂教学目标要十分具体,必须是课堂教学结束以后可以检测的,因此它的表述只能借助于动词,即使是情意领域的教学目标,也要用行为描述的方式呈现出来。表述清晰、准确的教学目标是实现目标教学和提高教学有效性的前提。
但是,目标和目标教学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使教学变得明确、清晰,便于师生集中精力完成任务、达成目标,从而提高效果。另一方面,它使教学变得功利、窄化、被动,因为,课堂教学对学生发展所产生的“效果”并不都是可检测的、可观察的, “教学效果”的概念要远远大于“教学目标”。正如布卢姆所说:“人们无法预料教学所产生的成果的全部范围,没有预料不到的成果,教学也就不成其为一种艺术了。”我们在确定课堂教学目标和开展目标教学的时候,只是关注到了人的发展和教学活动可控的一面。
一位小学教师曾反思说:“实事求是地说,一节课的知识目标是否达成,我们可以通过观察和检测来加以判断———因为它们都是显性目标,易于辨别。但也正因为它是显性目标,我们有时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把它当作课堂教学目标的全部。”实际上,人的发展还具有不可控的一面,生命具有开放性、生成性, “教学是一种生命历程”,教学的很多效果(特别是能力和品格)具有体验性、模糊性、潜在性。
“眼下我们所提倡的有效教学,恨不得课堂上的每一个教学环节都直指教学目标的达成,恨不得老师说的每句话都能产生相应的教学效果。殊不知,教育教学里存在大量混沌的、灰色的地带,在这些地带,并不是所有的教育教学手段都能产生相应的教育教学效果。这是因为,教育教学所作用的人,其生命成长本身就具有致密、混沌、复杂、非匀速的特征。”
按照佐藤学的观点,课堂中的混沌的、灰色的地带对学生的发展可能意义更大,他指出: “在教学中价值最高的也许恰恰是这种模糊的多义的意见。尊重这些模糊的多义的意见,能建立起教室里对个性多样性的意识,从而在相互的`交流中,能使每个人的认识达到更加丰富、深刻的程度。”
“学生在认识和表现事物的同时,也在表现自己并构建和他人的联系。在这类学习行为中,其不确定的思考或表现与那些确定的思考和表现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明晰的思考或表现容易变成一种把思想和情感定型化的行为,而不确定的思考和表现往往在创造性的思考和表现中更能发挥威力。
三、程序化
有效教学强调教学程序、形式、模式、规定和制度,追求统一的、标准的、固定的教学过程,这种教学预测性、控制性太强,太过刚性。一些地区和学校在推进有效教学改革时,出现了极端模式化的做法,对课堂教学的环节设置和时间安排以及师生教学行为都进行了详细的刚性规定,课堂教学成了工厂的加工流水线。
客观地说,教学模式对提高课堂教学效果是有益处的,没有模式和程序,缺乏可操作性,要大面积提高教学效果是不可能的。但是,试图将教学活动模式化,不考虑学科性质特点以及师生的个性差异,追求统一的固定的教学模式,那对教学的损害则更大。当前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一校一模”甚至“一个地区一模”(多课一模、千课一模)的做法,严重违反了教学规律(是对教学规律的误读和误用),抹杀了师生的个性和生命力(是对师生自由和潜能的控制)。这种同模同质的课堂情景可悲、可怕,让人窒息!
从教育的角度讲,这是一种典型的设计心态。金生鈜教授指出: “这种心态相信, 教育必须按照社会的要求培养儿童的适应性,教育只有按照一套统一设计好的模式、途径和方法,才能塑造出儿童的完美人格。
教育对儿童人格和未来生活的设计其实是对儿童发展的一种预定和控制,因为,儿童的发展具有丰富的可能性,是不确定、不可限量的,也是不可算度的。由于人的多样性和独特性,教育和教师不可能决定也不能决定每个儿童的生活道路,无法了解和预测每个儿童人格发展的未来和前景,结果是只能用一种统一的程序、唯一的目标要挟每一个儿童,把他们塑造成一种人。
教育为了实现统一的目标,必定对儿童进行监督和控制,把不适合统一要求的东西修理掉。因此,教育对儿童的任何设计只能导向对儿童成长的控制、包办和干预,最终造成对儿童人格的完整性的破坏。一旦教育的设计心态相信自身是完美无缺的话,教育就可能用专横的手段改造人,造成教育灌输和压制。教育的设计心态必定导致对儿童的强制和发展的干预。
美国著名教育史家和教育政策分析家戴安娜拉维奇说: “在教育中没有捷径,没有乌托邦,没有毕其功于一役的终极武器,没有神化也没有童话。学校的成功很难像生产线一样移植。”佐藤学在做了20多年的课堂观察后指出: “我看过数不清的教室,可以说没有哪一个教室和其他教室飘溢着完全相同的气息,有着完全相同的问题。然而在观摩教学时,无论访问哪间教室,大同小异的教学却让人产生误会,以为发生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如同在日本找不到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是完全相同的一样,彼此完全相同的教室是不存在的。由于地区的风土和文化、学校的历史和传统、教师的经验和个性、学生的生活和性格等等有着很大的差异,因此每个教室都形成了彼此各异的富有特色的面貌,并按各自的状态构筑着各自独特的世界。” “生命不能被保证”,真正的教学一定是不可重复的激情和智慧综合生成过程。教育是个“不确定系统”,它的改革没有单一答案;教育模式带有个体经验的色彩,其复制往往难于实现。
总之,追求教学的效果、效用、效率是对的,但凡事都有个度,物极必反。过分强调效果会导致“知识过剩”,来不及消化、吸收,变成怀特海所说的“死知识” “无活力”的概念;过分强调效用会走向实用主义的泥潭,这样的教学必然以近害远,以表损里,阻碍未来发展;过分强调效率必然丧失品质,没有品质的效率只是“表效”、假效、短效,它们或昙花一现,或徒有其表,不禁风霜,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