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里长相安美文
1再遇长安莲花深
天阙十三年,长安巷里,莲叶田田,白藕粉荷挤作一团好不热闹。那年,清修于长安寺的白十玉终是下山,平安地活到了二十一岁。他满岁宴上那道姑说的,白公子若不在寺庙便活不过二十岁的命批,斑驳如春联上的红,正式褪色,沦为闲谈。
也是那一天,有一美人踏入霜花店,自此灯笼长明,昼夜皆是赶工的绣娘,我受人所托开的绣坊一时出名。
美人叫花霜霜,一手好绣艺。起初我并未打算收留她。她却自顾自要了丝线,一人撑起绣架绣一幅苏绣,我将绣娘赶回店里不做搭理。
晨起时绣娘已在店外围做一堆,我打着哈欠走近,看到撑起的画布那刻,了然一笑。绣屏上天地人三格布置别有一番特色,更妙的是,那绣屏上的男子,绣的颇有灵气,似要走下来一般。
我想起自己绣的四不像,轻咳一声:"你这样的绣艺,在我的小店里怕是被埋没了,我请不起你。"
花霜霜笑笑,一身红衣沾了雾气,双手合十道:"我不要钱财,我只是来看一个人的,你让我住在这里就好,哑骨姐姐。"
花霜霜来此月余后,白十玉来到我的霜花店,他说:"我要定做一件女子的嫁衣。"一招手便有小厮送上荷包,折扇一展,十足十的纨绔。
我掂量掂量荷包里的银子,忙笑着差人将银子收好。绣娘围做一团,上下打量着白十玉,看他的风流倜傥,唯有花霜霜苍白着一张脸,一个人站在绣屏前,指尖划过她前几日绣的男子,默不作声。
夜里花霜霜来找我,她说:"哑骨姐姐,那件嫁衣我绣好不好?"
花霜霜绣艺高超,正对得起我接白十玉的银子,我点头。
花霜霜走后,白十玉便从屏风后转出来,他眉梢一挑,笑着说:"哑骨藏着这样的美人,倒是不曾和我说。"
我笑笑不说话,看着他叹口气,长安寺我每年都会去,且每次去都会看白十玉,与他相识已久,自算有几分交情。
白十玉沉吟片刻道:"这美人,我像是见过,却忘了是在哪里见的。"
看着他一脸深思的摸样,我暗笑花霜霜这次该是逃不掉了,与此同时也默默压制一下自己心里的失落,天上凡间,前世今生,我对他的倾慕注定只是单相思。
果不其然,第二天白十玉便下手了,他差人送来上好的胭脂水粉,指明是送于花霜霜,绣娘一阵起哄,我作壁上观。
花霜霜倚栏,红裙迎风扬起,她笑着说:"我可没福气用你家公子送的东西,拿回去给你家公子,告诉他,他既要娶妻了,便好好待人家。"
家仆灰溜溜走之前,还不忘高声道:"我家少爷并未定亲。"
白家是长安巷的大户,白十玉长得也一表人才,花霜霜何以要拒绝。我看着花霜霜,略有不解。
"那些金银什么的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是妖哦。"花霜霜坐在栏杆上笑着说,衣袂飞扬似要乘风而去,眉梢一挑,却是笑意不达眼底。
暖风穿堂,我勾唇一笑,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我什么都不怕,你来霜花店必定有事,不妨说与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你一二。"
2白露梢头霜花俏
花霜霜是一只妖,一朵霜花妖。
一个夜里,她睁开眼时,自己只有巴掌大小,正躺在一个男子的掌心,霜华如锦缎,那男子笑着说:"倒是奇了,我还没见过红色的霜花呢?我便好心做你师父算了,正巧我有一劫,也许你便是我历劫的有缘人。"
花霜霜皱眉,看着面前狂妄的男子,起身从他掌心跳下,化成人形,怒瞪那男子半晌后转身离去,那男子也不挽留,只是看着她自顾自走远。
花霜霜一身红衣自山林里走出时,晨起的村民看着她便愣住了,有人冒昧上前时,花霜霜慌了神,往后退了一步,那男子却适时的出现,拦腰抱起她,低声笑道:"小霜花,你这会儿倒是胆小了。"
他一笑,花霜霜一颗心忽而就乱了节拍。
他说:"霜霜,你是我的,叫师父。"半是蛊惑,半是真心。
男子是双椛,不是仙,不是佛,不是鬼,也不是魅。他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所经之地,必生霜花。
双椛一直跟着花霜霜,尽管花霜霜很不待见他,可是花霜霜什么都不会,很需要他这个师父。整整五年,双椛都在花霜霜身边。
那五年里,花霜霜喜欢过一个赶考的书生,为那书生,花霜霜变过银子,学做过羹汤,打过抢劫的土匪,贿赂过考官。
金榜题名那夜,双椛陪着花霜霜在酒楼里等着那书生应过花霜霜的凤冠霞帔。不过,那书生的状元府里确实送出了凤冠霞帔,却并不是送到花霜霜的酒楼。
那一夜,正是放榜过后,无数赶考书生在酒楼里饮酒,有人春风得意,有人恼羞成怒。花霜霜抱着自己酿的米酒笑着说:"师父,你要不要喝?我打算成亲那日喝的呢,现下看起来是不能了。"
双椛不说话,一身白衣的寒气沾了酒香较之平时多了一份暖意。花霜霜饮了酒,胆便大起来,凑上去便要亲双椛。
双椛一推,本就站不稳的花霜霜便倒在桌子上,双椛笑道:"霜霜,我是你师父。"
花霜霜笑着打碎一坛酒,抓起柱子上的朱红垂幔,一荡便坐在了二楼的栏杆上,对着双椛朗声笑道:"今日你若不做我的夫君,我从这里跳下去,"语罢,花霜霜便一手解开束发的长绢。长发飞扬,衬着那身红裙,说不出的风华绝代。
花霜霜是妖,可是并无多少法力,那根长绢是双椛给她的,系着那根长绢,花霜霜便会有法力。如今解开长绢,花霜霜若是真的跳下去无人接住,不死也伤。
双椛只是看着花霜霜,一双眸子沾了寒意,一分一分冷下去。
花霜霜同我说到这里便停了,笑嘻嘻说道:"我接了白公子的活儿,如今这嫁衣给人家做的可是八字没一撇呢,今夜要赶工了,这个故事改日再讲。"
我"哦"了一声,看着花霜霜轻声道:"若有事,可直接来问我。"
哪知花霜霜笑笑,一把抓住我:"还是哑骨姐姐厉害,就知道我有事问姐姐。我想问问姐姐,对襟绣什么花好看?绣柳,有留的意思,可是红配绿,想必新娘子会不喜欢。"
花霜霜端出的朱盘上,有九种花色。我一眼扫过去,都是常用的绣样,却都是用了心绣的。
思索片刻,我轻声道:"对襟还是不要用这么繁复的花纹了,若是绣的繁复,未免显得累赘,新娘子穿着也会不舒服,没人愿意自生烦恼。"
3临灯照盏一回顾
白十玉整日无所事事,他时常来霜花店转转,有时也招呼自己的小厮帮忙搬搬布匹之类,午饭便留在霜花店里吃。
开始我告诉花霜霜,让她去打发了白十玉,省的整个绣坊的姑娘都只注意看白十玉,耽误了活计。
花霜霜却只是笑笑,白十玉便慢慢得寸进尺,时常约花霜霜外出游玩。
我靠在美人榻上假寐,翻个身沉沉睡去,如此日子倒也过的算是自在,只是这好日子并没有多久,一月有余,白十玉便不再来我的店里,绣娘们一副怏怏神色,花霜霜却没区别,整日都在绣那件嫁衣。
有一日晚上,白十玉的小厮来传消息,说是白十玉经常来霜花店,与女子不顾礼仪厮混,如今正被罚在祠堂思过。
白家是大户,如此也在我的意料之内。
霜花店临水而建,大约两三日后,便听夜里赶工的绣娘说,每至夜里霜花店后便会有水声,有时还会有灯火,人一靠近便没声响,莫不是水鬼。
那天夜里,我便领着几个人打算一探究竟。明晃晃的火把点起来,刚刚靠近,便只闻得"扑通"一声,明显是打翻船的声音,楼上花霜霜心虚地关上了窗户。
我叹口气,哪有什么水鬼,许是夜里来幽会佳人的俏公子。赶了绣娘回绣阁,再匆匆赶到花霜霜的窗下时,湿漉漉的栏杆上挂着竹篮子,竹篮子里莹白的莲子还沾着水。
我摇摇头退到一旁,屏气吹熄了灯,不多时便看见花霜霜执灯打开窗一跃而下,整个人都挂在栏杆上,伸手从水里拉了许久,拉上来一个人。
果然是白十玉,八月的天,他冷的直打哆嗦,咳出几口水,看着花霜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继而忙伸手取下挂在栏杆上的篮子,手抖着取出莲子喂给花霜霜。
"你不要再来了。"花霜霜冷着脸这样说。
白十玉的笑霎时便僵硬地挂在了脸上,蓦地他又笑了,手又往前伸了伸道:"我只是今天船翻了,我虽不会凫水,可是我不会出事的,霜霜你不要担心我。"
花霜霜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揉着眉心道:"我不是担心你,白日里应付你已是我的极限,晚上还要来扰人清梦,白公子是怕自己不够讨人嫌?"
花霜霜忽而看向我这里道:"哑骨姐姐,送客。"
我讪讪地走出去扶起白十玉,差人送他回去。
返回霜花店时,那打翻的小船已经远远飘走,花霜霜坐在栏杆旁,神色恍惚地嚼着莲子。看着我走近,她抬起眼睑,强做笑道:"姐姐,上次的故事,我给你讲讲后来吧。"
4双贴喜字绕门楣
花霜霜那夜到底没有从楼上跳下去,因为双椛在花霜霜要跳下去之前,已经在地上结满霜花,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变成了一座座冰雕。
双椛斟了一杯酒,对着花霜霜笑笑,依旧是初遇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道:"我一手带出来的人,情爱皆是我教给你的,娶你又有何难。"
毫无悬念,第二日,酒楼装点一番,花霜霜嫁给了双椛。凡间的礼法繁琐,双椛牵着花霜霜的手踏过一道又一道门槛,拜过天地万千神佛,最后在一片叫好声里礼成。
彼时双椛已经九万岁多了,洞房花烛夜当晚,花霜霜笑着问道:"师父你九万岁多了?"
"霜霜可是嫌我老?"挑起喜帕的金秤杆一顿,双椛敛了喜色,轻声小心翼翼问道。
喜帕落地,花霜霜将双椛扑倒在床榻上,金珠流苏轻晃,她笑嘻嘻道:"你跟着我五年了,我喜欢别人,你从不问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有的时候我都在想,你不是自己早早便忘记你说过我是你的人了。我从你赠我长绢的时候便喜欢上你了,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双椛笑起来,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霜霜,我不信仙,不信佛,不信鬼,也不信魅。可是为了你,我愿拜仙,拜佛,拜鬼,拜魅。只求你能留在我身边。"
花霜霜抱着双椛的脸便亲了一口:"双椛,那你可要记着。"
那是花霜霜第一次直呼双椛的名讳,红袍的双椛,躺在鸳鸯锦被上,勾唇一笑,轻声道:"自然。"
第二天,双椛便带着花霜霜离开了那里,去了一个小镇子,在一个名为长安巷的巷子里,开了一家店,只卖嫁衣。花霜霜再未见过成群赶考的书生,让人唇齿生香的美酒。
翠竹红嫁衣,一池并蒂白莲掩在那小巷子里,花霜霜葱白十指握着绣针,针一落便是好看的花色,旁边双椛无奈地眯眼穿针引线,却穿错丝线惹来一句娇嗔。
花霜霜笑着说:"双椛他不是仙,不是佛,不是鬼,也不是魅。可是他是最好的,他活了九万多年,而我那时虽然是成年女子的模样,却也不过是活了五年,陪在双椛身边那些时间,他觉得很开心。我告诉双椛,我觉得一辈子即使只有那么短,我也觉得够了。"
我从篮子里捻起一颗莲子,抛起来扔进栏杆外的水里:"霜霜,你猜猜,明年这里长出的是白莲还是红莲。"
花霜霜狡黠一笑,掩去初时的落寞:"哑骨姐姐,不会有红莲,也不会有白莲,你扔的莲子,是坏的.,就像人一样,看上去是好的,未必就是好的。"
5琴歌一曲佳人笑
第二日有人下重金,让我赶制一批衣服,说是府里的丫头要换新衣。
我揉揉额角,看着镜子里发黑的眼眶,叹口气,我还是低估了白十玉的脸皮厚度。
不过给钱哪有不接着的道理,我让人找来花霜霜,也算是对得起我与白十玉相交一场,白十玉一见花霜霜便红了脸皮,花霜霜倒是不介意地迎上来:"白公子今日出关了?"双手捧着鼓鼓的荷包摇了摇,感叹道:"白家真有钱,任凭白公子挥霍呢。"
"霜霜,你若是喜欢这些,我可以给你。"白十玉磕磕巴巴说道。
"这些于我不过身外之物,我不要这些。白公子,若是这桩生意谈好了,再无旁事的话便请回吧。"花霜霜说得干脆。
白十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花霜霜捻起线开始继续绣,这次的花样换成了并蒂的莲花,红艳艳的缎子配上白莲,煞是好看。
我耸耸肩,将白十玉给的定金随手放在柜台后,正打算去看看库房里的布匹够不够,花霜霜便叫了我一声,我回头,她笑着说:"如果那莲子可以开花,我希望会是白莲,双椛最喜欢白莲。"
我含糊唔了一声,打算再上楼睡一觉。可我睡的时候是在自己店里九色珠帘后的美人榻上,醒来的时候,却是在长安巷最贵酒楼雅间的青竹帘后。
白十玉给我夹口菜,陪笑着说道:"我也是不得已,我在山上清修二十一年,哪知什么讨女孩子欢心的法子,哑骨,你帮帮我呗。"
我戳戳他的头,无奈道:"琴棋书画诗酒花,总有一样你是会的吧。"
白十玉立即笑笑,一撩帘子便走了出去,我喊住他:"记得要是白衣,赶紧换了你那身红衣服,穿的比个姑娘都艳。我看着真不习惯。"
于是当天夜里,我便在霜花店里,听了一整夜的曲子。花霜霜倚栏看着我笑着说:"是你告诉他这样做的?"
我略不自然地点点头,毕竟是人家的事,我凭空插了一脚自然不好意思。
花霜霜撩起鬓边垂下来的发,指着楼下的白十玉轻声道:"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谁?"
我点点头,一五一十道:"白家就这一个公子,出生在十月初十,出生时肩头开着一朵花,融在骨血里,花朵雪白如玉,便起名为十玉。后有游历的道姑受白家一饭之恩,她声称白十公子需在佛寺里待过二十一岁,方可一生安好无虞,白家是大户,自是不舍,可自白十公子出生那日起,白府外的霜花便未散。白家几经商议,才同意将白公子送往佛寺,送走白公子那日,霜花一夜散去,后来这长安巷也算安生。"
花霜霜定定看着我:"我只喜欢双椛,双椛死了,我的心便也空了。即便比双椛好,也不是双椛,你让他回去吧,不要白费力气了。"
6倾国容色倾城艳
花霜霜和双椛住在那个巷子里,一直平安无事,直至那一夜,醒后的花霜霜看见双椛一个人站在院子外,若有所思,这般的好日子便开始变了。花霜霜开始无端觉得头疼,长时间陷入沉睡,身体出现各种各样的不适,曾经的风华绝代消失得无影无踪。
双椛只是看着花霜霜叹气,请的大夫都没有用,花霜霜慢慢不能动,长时间坐在床榻上,双椛开始不怎么回他们的店,花霜霜很难见到他,可是却毫无办法。
又是一夜月朗星稀,花霜霜唤着双椛,让他将自己抱出去看看月亮。双椛照做,坐在紫藤花架下,花霜霜靠在双椛心口喃喃自语般说出自己的疑问:"你真的不是仙,不是佛,不是鬼,也不是魅?"
双椛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我不会骗你,霜霜。"
"那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你娶我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双椛,你告诉我,我就相信你。"月光下,花霜霜循循善诱轻声说,一双眼,开始变得猩红。
双椛一双手覆上花霜霜的眼睛,轻声说:"霜霜,我什么都不是,可是我却什么都是。我被约好要一起私奔的女子亲手推下河,变成了鬼,后来,怨气凝重,成了魅,再后来,仙人指点,列入仙班,是为元君。可如今只是你的夫君,我只有我自己和你,霜霜。"
花霜霜推开他:"那为什么我会这么难受?双椛,我与你本便不该在一起,你走好不好,你不要拖累我了,我很难受,兴许你走了,我便会好起来。"花霜霜这样说,却也并非舍得双椛走,她只是不想双椛看见自己日益丑陋的模样。
双椛没有走,他守着花霜霜,散尽金银和修为,可是那只是杯水车薪,花霜霜一日一日老下去,脾气越来越不好。她整日躲在纱帘后,形容枯槁。
直到花霜霜长发全变白那日,她趁着双椛打盹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她与双椛周游时曾遇见过吸人血而增加自身修为的小妖,她跑出去本想找个人吸血恢复自身的容貌,却发现行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惶恐地避开她。
后来是双椛找到了她,双椛抱着她坐在紫藤花架下,十月初十,寒气已起,双椛靠在迷迷糊糊的花霜霜耳边说:"我是掌管霜花的仙人,行走在山林那一夜,自我脚边生出的霜花,只有你是红色的,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修成人形的,所以才要做你师父一直跟着你。霜霜,我不喜欢你,之前的一切都是我说的谎。"
那一夜,双椛被一个仙子接走了,他又成了九重天的双椛元君,花霜霜意识不清楚,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椛离开。
花霜霜在紫藤花架下睡了一夜,早晨醒来时,全身病痛全消。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会了术法。呼风唤雨,无所不会,可她不会飞,她不能上九重天,没办法再找到双椛,问他一句他说的不喜欢她可是真的。
之前的一切好似黄粱一梦,只是花霜霜知道那不是梦。
后来花霜霜一直在走,去不同的地方,拜不同的鬼佛,却一直在寻一个人。
7水月镜花前世劫
我看着花霜霜,正想着该如何去安慰她,她反而笑起来:"哑骨姐姐,我第一次见你便感觉你不是凡人,想必你也知道白十玉便是双椛的转世,我是双椛的徒弟,他娶我便是错了,定会受罚。如今我找到他,并不是想着什么再续前缘,双椛早早便死了,他死在我心里了。我如今来找他,不过是想亲手给他做一件衣。"
我抿口茶:"那你知道不知道你为何会受到那些病痛?"
花霜霜迟疑道:"想必是佛不允,降下的惩罚。"
我点点头,我便是接双椛元君归位的仙娥。双椛元君娶花霜霜,本不被允许,双椛元君再回天庭定会受不小的惩罚。可他却在临走那一夜将自己的修为给了花霜霜不少,他后来受不了天庭的刑罚而流落人间。
后来双椛元君下凡后,我受他所托开了这家霜花店,尽力撮合他们。
我轻声道:"霜霜,你记得不记得那个因他为你披衣你便喜欢上的书生?"
花霜霜的上一世,是个千金小姐,被姨娘故意丢在雪地里,是双椛元君在雪天里为她披衣,免她受寒,花霜霜说要报答双椛元君。
可是后来双椛元君送花霜霜回府,花霜霜的家人不许花霜霜与双椛元君在一起,花霜霜约双椛元君私奔那夜,被她的家里人得知,他们迫使花霜霜做出抉择。
那一世,花霜霜终究是放不下她的富贵,将双椛元君推下河。
"霜霜,那便是双椛元君遇见你的前因。原本双椛元君杀了你,便可飞升一级,但是,他不忍心,且还娶了你,只是如你所说,佛所降下的惩罚,他也是没法子,你那样难受,他只能走。他回了天庭,为你篡改了司命的书他被打下凡间轮回十次。这一世他本是妖怪,是要躲藏杀戮之命,是我化作道姑,让白家人送他去了寺庙,定期去压制他的魔性,免去他受一场苦。可我偷溜下来的,只能护住他二十二年,二十二年后,我必定要回天庭。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一年了。霜霜,我走了,你要不要护着他?"
花霜霜看着我,煞白着一张脸,豆大的泪从眼角溢出:"哑骨姐姐,我不信,是他不要我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笑出声:"你当真以为有那么巧的事?长安巷里的霜花店。与你们曾经住的巷子名一样,店名也一样。霜霜,这些都是双椛元君嘱咐过我的,他说同样的巷子名,同样的店名,许是还能有缘再见到你。要不是我喜欢双椛元君,我才不担着私自下凡的罪过留在这里呢。我只说到这里,要如何做,全在于你。"
花霜霜愣愣看着我,继而一笑,指尖摩挲着手边做好的嫁衣轻声道:"我嫁给双椛的那次,穿的嫁衣形制和这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里没有巧匠能做出那个时候我戴的发饰,现在穿着肯定没之前好看。"
我抿唇一笑,以为好事将近,谁知第二天花霜霜却走了,不告而别。
白十玉每日都来我的霜花店,一遍又一遍问我:"哑骨,是不是你让霜霜走的?"
我看着他一阵嘟囔:"天地这么大,我的霜花店又怎能长留住一人。我不过一家绣坊的老板,只懂得做衣服罢了,留人?那可不是我的强项。"
花霜霜替白十玉绣的吉服早已绣好,我将它给了白十玉,白十玉抱着嫁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楼外绵雨结帘,吹散一场镜花水月。
8长乐相安霜花店
云烟渺渺,霞光绯红。
又是一年七月。站在长安巷外,我轻咳一声,锦帕一甩,踏过熟悉的九曲桥,今日有人成亲,而我也好巧不巧,正是这一日因篡改白十玉的命格而被打下凡间。我又去了霜花店,且做的还是我反串过的老板。
长安巷里,霜花店外,我曾与花霜霜谈笑的栏杆下,开满并蒂白莲。
带了足够的金银告诉白府的人说那是花霜霜的嫁妆后,我便嘿嘿笑着挤进人群,正巧有人朗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赶得正巧,我心满意足看着一对新人,白十玉面一身吉服,如冠玉,新娘子蒙着喜帕,身姿窈窕。
正想着,那一声礼成却是迟迟不叫。
等有人鱼贯而入,我方才笑了。一个一个数过去,竟是有九个新娘子打扮的姑娘,那嫁衣虽是不同,但却并不是那新娘子穿的正红。
宾客一时愣住,那新娘子却朗声道:"这一共十套嫁衣我都要你好好记住,都不能忘掉。"
白十玉狐疑道:"为什么?"
那新娘子笑笑:"因为我要陪你十世,不管生老病死,何种光景。每一世,我都会嫁给你,与你长乐相安。且横竖都是我嫁你,她们只能穿水红的给你看,正红我会以后穿给你慢慢看。"
白十玉轻声道:"好。"
喜娘扯开了嗓子,高声喊一句:"礼成。"鞭炮便炸开了花。我长叹一句接过新娘子敬的酒,笑着仰头一饮而尽。
花霜霜回门,来的是霜花店。我倚着门看她:"我还以为你走了就不打算回来,我这正想着钻空子抢了你的双椛元君呢。"
她眼眶微红,笑着同我说:"怎么会?嘻嘻,我不过是不想有遗憾,所以去找巧匠打发饰而已。"说完她突然凑在我的耳边抿唇一笑:"你帮了他这么多,你喜欢他的事要不要我替你告诉他?"
我慌张摆手,楼下的白十玉忽而回头,张开双臂看着坐在栏杆上的花霜霜,眉眼弯弯笑道:"霜霜,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花霜霜笑笑,果真毫不迟疑跳了下去,红裙扬起,云鬓花髻上珠玉散开,红衣黑发,衬着那一池白莲,说不出的好看。
我低头看着他们,摇摇头道:"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唉,也不知道我的长安,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