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心迹似初冬的风

李盛

美文心迹似初冬的风

  进入冬的阳光,似乎有秋的依恋。晴空高远,没有半缕残云。午后的阳光顺心情倾洒下来,勾勒出若干明与暗的板块,隐约可见的峰峦凸现得更为鲜明。光与影勾勒的初冬,峰峦总是沉默不语,流水依旧欢腾远去。

  田野里,收获后的棉杆,如同解除了武装的士兵,依然保持着军人的雄姿,静静地矗立着。有干枯焦黄的叶片,在风中横弋缭绕。毫无生机的菜园里那藤蔓无节制地蔓延,在蔓延中又扎下一些细根。枯寂宽厚的叶片密密紧挨,呈心的形状,连接成一片渐枯的辉煌,在风的吹拂下,荡漾起一阵阵的波浪。

  田垄的坎壁上,有不知名的残花在冬阳暖照下痴痴地开放,痴情得完全忘却了季节。几只同样痴情的黄蜂,在残败的花丛上隐隐的翻飞。须发渐白的维吾尔老人,身子硬朗精神矍铄,步履一点不见蹒跚,从小院外的墙角抱来枯黄玉米杆穿堂过屋,燃旺了灶间的火势。小孩背了书包,三三两两的,在田垄间的小路上边走边嘀咕些什么,偶尔挥动了手臂,或是发出了尖叫,来得突兀的一阵急跑,引起了黄狗花狗们的误会。狗们紧跟着奔跑几步,几声吠叫,带着敷衍了事的装模作样,随即就飞快的跑了回来。乡间的林道里有安闲觅食的鸡群,大公鸡正摇着冠带,抖动一身金黄色的羽翎,对那群漂亮的母鸡大献殷勤。返回的狗们冷不防从土埂上直蹿下来,吓得大公鸡惊叫着连连后退,完全失去了原有的风度。危险随着狗们一溜烟遁远,公鸡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气,继续演绎着伟大的爱情。

  风,作为塞外的初冬最有说服力的旁证,更是无时无处不在。不时地鸣叫着,贴着心迹,顺着果园来到闹市,时快时慢地徘徊来回。树叶洒落了大街小巷,任意一脚下去,都有清脆的柔软,都是落叶的秋声冬语。还有一些零星的叶片固执地坚守在枝丫,以苦苦的挣扎,对抗着风的摧残,迷恋着即将消失的生命,妄图挣扎出一些生命的奇迹。无情的风,依靠着季节无情的催动,把叶片与树枝的最后连接生硬地扯断。叶片脱离枝丫,横飞一长段距离,才回旋飘落,触地又是一阵不甘心的翻滚跌扑,终于静止不动,接受了宿命的现实。偶有落叶,飘然入怀,似是为了寻求某种庇佑。仔细看去,虽显得干枯,却隐隐含有绿意,清晰的脉管里,仍有微弱的生命在涌动。

  一直以为,风是无人驾驭的。但这初冬的.风,却实实在在地让人感觉到驾驭者的存在,因为这风带着岁月的回声。自然给人类的启悟,往往只是一种暗示,不会一览无余的明晰,如同一个固执的出谜者,总是不肯说出藏在谜面背后的答案。人对岁月流逝的感知,需要一个可以触摸的依据,一个可以盈握的意象,一个可以参照的东西,于是用了这初冬的风作为谜面。初冬的风承载着时光流逝的赋形,或者直接就是时光流逝的化身。再没有哪个季节的风可以像初冬的风这样,给人强烈的时光流逝之感了。没有人可以避开风的到来,尤其是这初冬的风。初冬的风翻越千山万水,充满了整个时空,一路吹来,注定要吹落生机,摧残年轻的肌肤,吹出仓桑,直至吹灭生命的灯盏。在风中或停或行,隐约的哀伤、淡淡的惆怅和无助的失落都会不经意的弥漫开来,穿透全身。这吹拂仿佛漂飘缈缈,却又分明是真真切切清清醒醒的,在吹拂之间,就把生命带向了远处。

  岁月绵长而恒久,是一个无限绵延的秋季,故而使得可以占有的那部分显得太过短暂和急促。但这短暂急促以一分一秒来打发,同样显得枯燥无味。岁月的急促正好掩盖了它的单调和枯燥,同时也是一种治疾的良药,时间流逝的麻醉,可以使人忘却一些伤痛。代表岁月流逝的风轻舔而过,一些情感的伤口便得以愈合。

  世事总是走马灯般变幻莫测毫无定数。一个生命倒下之后,并不注定就要长出青草,盛开芬芳。娇美的容颜,高贵的身份,皆为过眼云烟;名流巨贾,贩夫走卒,一样枯骨黄土。仿佛回到那刀光剑影里,多少叱咤风云的王侯将相,弹指之间便消失在岁月流逝的隧道;诗词歌赋中,多少巨笔如椽的迁客骚人,蓦然回首已隐匿于历史长河的深处。欲说还休的犹豫,刻骨铭心的欢乐,以及那些虚荣的矫饰、允诺的牵挂、尴尬的面红,都注定只能喧嚣一时,存活不了一世。在岁月流逝的巨大漩涡中,生命如同沙漠的内河,消逝成了努力的方向,不断奔涌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为了断流,生命存在的一切物证注定会烟消云散。

  冬季,“藏天然之奥秘,蕴万古之灵奇”的时节。泰戈尔有言:生如夏花之绚丽,死如秋叶之静美。那么,谁将此刻骨铭心、凄婉绝伦的感受带进了冬天,带进了我们的日子?谁带着理智的清醒和情感的混沌,在岁月的深处满怀深情?疑团深处,唯有枯枝昂扬的胡杨在荒漠之中,一如蒲团上入定的老僧,或是白发美髯而沉思的智者,任云移水淌,一样不声不响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