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乡-经典美文

马振华

思乡-经典美文

  未至,月饼早已提前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常听父母亲讲起他们小时候的月饼,大概是六七十年代吧,那时候的农村,每逢节,村民能够凭借手中的“月饼票”分到月饼,按人头算,一人能分到两个。对于那个物质贬乏的年代,这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月夜,为数不多的月饼自然是主角,摆放在餐桌的正中央。月饼不会因此显得单调和孤独,那时候的父母常常造许多乱七八糟的小吃,像酸甜萝卜,小芋头,花生米等一股脑地摆在桌上。小孩子嘴馋,常常只顾着啃那些小吃,吃得肚子浑圆,直往上打嗝,才猛然想到忽略了主角__月饼,却已经饱得再也吃不下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月饼从精神上把它消化掉。于是,这些吃剩的月饼往往被存放上一两个星期,期间或作早餐,或作劳动后的果腹之物。直到最后一块月饼被分吃完毕,的明月才算是褪去了。

  现在,月饼的商标、广告语充斥着大街小巷。看多了,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厌倦。月饼的品种越来越丰富,从最传统的莲蓉、豆沙、伍仁到果蔬、冰皮、海味、德芙巧克力、哈根达斯冰淇淋……我的父母比较传统,节买进的都是传统月饼。小时候总是很渴望咬上一口那些奇形怪状的新式月饼,觉得它哪方面都比传统月饼强,但也仅仅是渴望而已。如今,小时候的渴望又一次被实现,我正咬着一块棱形的冰皮月饼。苏东坡有道“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怡”,新式月饼酥和怡都具备了,却怎么也吃不出“嚼月”的味道。

  我开始怀念起一家四口分吃那种难吃的传统月饼的情形。传统月饼大多圆形,象征着的满月,也象征家人欢聚一堂。月饼被切成小块,家人你一刀我一叉地分食。满月变成了缺月,缺月很快成了月全食。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盘子,彼此相视一笑。那就是“嚼月”么?我感到内心有一块愁云,它挥之不去。

  “天下三分明月,二分独照扬州”,剩下的一分分不到每一个不是月亮的宠儿。于是,每年的节,总有一些地方因盼不来月光而叹息。

  今夜无月,本来属于之夜的氛围冷淡了不少,连桌上的佳果也因为少了月光而变得黯淡无光。尽管美酒依然是美酒,佳肴仍旧是佳肴。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但当抬头面对着一片黑漆漆的夜空时,内心多少有点怅然若失。

  父亲的视力不好,看不清手机屏幕上的字,手指也不够灵活。夜,父亲总会掏出手机,用电波给亲友送去祝福。我替父亲打字,内容无非是一句“节快乐”。有时候我觉得这话太单调,喜欢添油加醋。我把亲友回复的“节快乐”“同喜”“彼此彼此”一一念出来。父亲一边听,一边乐呵呵地笑。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别人的一句“节快乐”包含有多少真实性,又夹杂有多少虚伪,更多的是不是出于习惯性的敷衍。然而我突然从父亲的笑容里意识到,华丽的祝福措辞对比这句话显得多么矫情和无力,甚至有点无聊。没有刻意的炫耀,也没有无奈的诉苦,过滤了一切会引起对方别扭和难受的因素,剩下一句苍白的不加遮掩的问候式的祝福。但是这片瘦弱的蚱蜢舟,就真的载得动亲情这一庞然大物么。

  月色依然朦胧,月亮仿佛在做一个披着轻纱的.梦。

  八点多钟的时候,离家不远处一个村庄点起了巨大的篝火,吸引了大批的人前去观看。我来到时,现场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了人。

  祠堂前的空地上,用砖头围起了一座两米高的蜂窝似的立体塔状结构。堆在里面的柴火正熊熊燃烧着。一旁负责掌管火候的村民不时往里面喷洒汽油,是时,腾起三米多高的巨大火舌,霎是壮观。火势最猛烈时,砖头都被烧成了红色。人稍微离得近了点都会觉得气血上升心跳加速,下意识地往后退。此时有人往火堆里狠狠地撒一把盐,噼啪声不绝于耳,像极了正在燃放一长串鞭炮。紧接着又一声巨响,夜空中炸开了数十朵火树银花,与冲天的火舌一并映红了半边天。现场的气氛活跃到了极点。

  这里的村民正以一种名为“烧塔”的传统活动庆祝节。我环顾四周,人群已经把烧得正旺的砖塔围了一圈又一圈。我观察了一下这些前来观看的群众,竟大多数是来之五湖四海的外来工。或独身一人,或成双成对,甚至是一家人拿了凳子坐着看。他们纷纷掏/出手机,想要抓拍火势最猛的瞬间;或是拨通一个电话,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兴奋地说着些什么。末了,有点不舍地把手机盖上。我想,他们的心中同样有一把烈焰在熊熊燃烧,甚至比眼前的这座烧塔猛烈上十倍。这把火长期潜伏在一个游子的心头,它极易点燃,却难以熄灭。尽管他们吟不出“日暮相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样沉重的诗句,写不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样的绝唱。然而他们都拥有共同的一股情怀,它比月亮温柔,又比烟花璀璨。月光再亮,终究冰凉,烟花夺目,终究易冷。唯有这把火,燃烧了多少个千年。

  那么本地的村民呢?他们大多都聚集在高高的祠堂门前的宴席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我不是这里的村民,我的故乡目前远在八十公里外的一个被遗忘了的山庄。或许将来会更远,但也不会太远。我的姐姐与我相隔了一段700公里的铁轨,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也一样没有月光。想到这,我居然顾不上一点五元一分钟的长途话费,拨打了那个从未拨打的电话。

  电话仍未接通,我的视线停留在夜空的那一片朦胧处。我却看见了月亮,好圆,好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