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冬藏写景美文

孙小飞

秋收冬藏写景美文

  八月带着落叶的声音来了,田野里挥镰的响声一浪高过一浪翻越乡村的上空涌进城市,秋的美丽是属于田野的,金黄的麦浪,渐次成为壮丽的景色,变成一道连绵不断的金色屏障,树叶随风簌簌作响,心念一转,秋就深了……

  晨起踩着新鲜的露珠逛早市,乡下的马车早已赶趟儿似地依次站好了位置,赶车的汉子脸上挂着村道上的风尘兴奋地吆喝着,粉一红的萝卜,脆生生的白菜,红薯、一毛一豆、老玉米,一筐筐丰收的欢喜撩一拨着你,这样美美的结局是一年的故事,不细细地品尝才叫后悔呢!

  我是喜欢在这样秋天的早晨伫立的,即便不能把成群结队的秋菜领回家,也要在挂着露珠的绿叶上嗅一嗅土地的味道,秋风拂过,会不经意间触一动那些尘封的往事。若是母亲活着,每年的这个时节,是她最忙碌的时候了,约上张家婶子,会上李家的大妈,成群结队地在菜市场里来回逡巡着,母亲背着手,像检阅三军的将帅,目光敏锐地在那些菜叶菜心上打量,哪个品种的菜好吃,哪个品种是活秧菜,益于储存,哪个品种的容易烂心子,母亲的检阅是十分严格的,待千挑万选锁定了心仪的蔬菜,就见风尘仆仆的母亲与那赶车的大爷有了讨价还价的默契,终于,马车上载满母亲的一路欢喜让院子里有了秋天的热闹,不出几天,你就瞧好吧,我家的屋檐上,房顶上,墙头上,就千树万树开满秋菜的花朵了。

  北方的冬天极其漫长,从入冬的十月一直到来年的二月,大概要有小半年的光景过一种远离土地远离绿色蔬菜的日子,因此过冬食物的储存就成了一件不容小觑的大事。走进北方的平房给人家,几乎每一户的厨房或是空房子里都排列着几口大缸小坛,里面分装着腌制的酸菜、萝卜、胡萝卜、辣椒、芹菜……若没有一个有型有款的白菜垛,就被邻人视为不是正经的过日子人家。挂在屋檐上的干菜是五花八门的:萝卜切丝,茄子切块儿,葫芦用刀片削成好看的葫芦笋,它们在秋阳下静静地晾晒着,像长长的丝线缝补者普通人家的日子。值得庆幸的是,在我们辽西,种植晾晒腌制加工大根白萝卜已经形成一项产业,产品出口韩国,农民取得了很好的经济效益,大根萝卜条也光荣地成为我们辽宁的特产之一。

  腌制酸菜是我们东北人的绝活儿,东北的酸菜也称“积酸菜”,在东北人家里,有两样东西不可少,一是酸菜缸,二是用来压酸菜的大石头,贫苦人家如此,富庶人家也如此,据传当年张作霖大帅府配有七口酸菜缸,可往往还是不能够吃。当然,张作霖有的是银子,是不愁花钱卖猪肉的,在那个油水很少的年月,平头百姓要吃一顿猪肉炖酸菜,是要费一番脑筋的。既然是东北的招牌菜,腌制的技术科技含量定要求极高的,因为酸菜的矫情制约着你,每到秋天,白菜收获的季节,各家各户都要赶在立冬前后,选择大小适中的白菜,腌制过冬食用的酸菜,我在腌酸菜的技术上是继承了母亲的衣钵的,明白一定要在无油、无面粉、无菌的状态下操作,密封腌制一个月后再炖熟食用,隆冬时候,围着热腾腾的酸菜锅,加之海鲜佐料,酸香扑鼻,暖心暖肺,不让你流着三尺长的涎水才怪呢!

  记忆中我家院里有个两米多深的菜窖,上面用秫秸盖着,里面搭了梯子,儿时疑心那是个神秘的地道,父亲沿着梯子下去,将冒着水汽的秋菜抱上来,大个的萝卜用刀一砍,咔咔脆响,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那个年月冬天的餐桌上是很单调了,除了萝卜白菜,很难还有更奢侈的菜肴与它搭配了,赶上来人去戚,母亲会做拿手的样白菜,现在想来,真的是龙肝凤髓都比不上的美味了。少年时读书带午饭,大人们将饭菜囫囵地挤在一个饭盒里,饭盒都要在教室的洋炉子上加温,炉火一上来,整个教室都弥漫着一股白菜萝卜的混合味道,待中午打开饭盒,果然是别无二致。后来闹了地震,家里的菜窖填了改成防震棚,再后来在院里建了两件门房,母亲将大缸小缸、水果、白菜、干菜统统塞满了屋子,门房堂而皇之地成了储存秋菜的“大菜窖”。

  老阳将院子里的蔬菜镀上一层金色,也照着母亲满是沟壑的脸,母亲从心底里发出的`高兴和陶醉是由衷的,就像抚一摸自己的孩子,将一样一样的蔬菜慢条斯理地修剪和整理,该去皮的去皮,该剪断的剪断,晒干了就用细绳捆好放在笸箩里,大个儿的芥菜疙瘩滚在脚下,母亲将它们抱在怀里,剪刀挥舞着像个高超的理发师,很快就让那些家伙容光焕发,然后耐心的用竹签在每个芥菜上扎了眼儿,洗干净,放在缸里,加了苏打粉,每半月倒缸一次,这样精心腌制的芥菜色浓味正,酱香浓郁,让人回味,母亲的这桩手艺在古街上是出了名的,很多人尝到母亲炮制的美味都伸出了大拇指,为此我的母亲也颇为得意。因为得意,母亲的秋藏事业更加“变本加厉”,而且也近乎“贪婪”,似乎家里有很多口子人等着她来供养。每到秋天,母亲忙得不亦乐乎,城里买不到的,就赶集到乡下集市上买,小米高粱米红薯白薯,母亲欢喜地将它们请回家,随之也就有了藏得过剩的忧虑,每到来年的春天,发一热的酸菜缸开始蠢一蠢一欲一动,口袋里的小米也有了虫子在繁衍,母亲这时脸上就有几分忧虑,于是,发动全家,炖酸菜,熬小米粥,一定给母亲的藏品捧场。曾几次劝过母亲,吃不了那么多,不要买了,然而母亲依然乐此不疲,直到去世,门房里还挂着母亲晾晒的干菜。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简单的八个字,蕴藏着古人的世界观与人生观,这是一年四时的变化,是宇宙万物生生不息的创生的过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是人类顺应大自然规律与万物和谐相处的生存智慧,凭心而论,大棚蔬菜已经让绿色在冬天里生长,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已经让我们失去了选择的兴趣,我们并非是上一辈人的复制,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重复他们的生活,时代给了我们不同的人生岁月,尽管在强大的时尚和潮流面前,我们不得不随波逐流,但岁月不会否认,我们还是生活的织补者,我们除了在春天有一种生发之气以外,要在隆冬来临之前,不张扬,不发散,养精蓄锐,享受生活从铁到钢的锻造过程,这便是“藏”的深意吧!

  非常欣赏钱钟书先生围城里的葡萄理论,大致是这样的:天下有两种人,譬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在最后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总是吃到最好的,第二种人应该悲观,总是吃到最坏的,不过实事适得其反,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是回忆。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我的母亲自然是第二种人,她一直是凭着希望生活的,她在品尝生活酸甜苦辣的同时,始终执著地收藏着未来生活美好,就如同我们田野里的父辈们一样,一镰一镰割下了那期待已久的累累硕果,尔后等待来年播种更加绚烂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