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言优美文段
一.
“啊,好了啊,收试卷了啊。”化学老师慢悠悠地过来,慢悠悠地说了句话,然后慢悠悠地走了。
我这时才发现阳光已照在我的头发上,有种温热的感觉。冬天的暖阳,总是令人心情舒畅,但是这一个礼拜以来都是寒风凛冽,不见阳光的坏天气。嗯,久违的阳光。
然后破天荒第一次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天气终究还是会影响心情的。
我慢吞吞地一个人下楼梯。外面,空气依旧略冷。
我把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
二.
太阳温和得几乎不现实。有别于其它冬日的苍白无力的光线,正午的太阳竟略微刺痛我的双眼,疼痛感提醒我,这里还是三次元,这里还是现实。可是,温和的太阳为什么会刺痛我的双眼?我苦笑着摇摇头,不认识的同学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神经病人一样。
不管他,你不也一样被光线一层又一层地裹进这个世界里,形成一个会移动的有光泽的茧吗?因为我看到你远去的背影微微发亮,而我在想我的背影是不是跟你的一样。
但下一秒我出了校门看见不远处的河水里泛着无数细小的亮片,一动一动地随着河水上下颠簸,左右摇晃,汩汩地向前流。我马上发现那个微微发亮的背影在记忆深处模糊了。
突然有一种黄昏的感觉。莫名其妙。
扯淡咧,现在明明是刚过12点的正午。我在心里讽刺自己。
于是我索性把头低下,却发现人行道上铺满小黄花,很小很小的那种,密密麻麻。真是奇怪,路边种的都是凤凰花树啊,怎么会有小黄花呢?而且还是在冬天。
这让我想起了《百年孤独》里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死去的时候,有无数小黄花如细雨缤纷飘落,令露宿动物窒息而死的场景,心里感到一尘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荒凉,不安和害怕。在马孔多上演的悲剧,要在这里重演了吗?这场静寂的风暴,要吞噬掉我,让我窒息而死吗?我努力的寻找心灵上的归宿,却没有一家一户愿意收留我。我是一个在心灵上流浪的孤独患者。
厚重的雪地靴踏在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四周空无一人。看似明媚的阳光,飘着阳光碎片的河面,铺满小黄花的小路一切都现实得不可信。我只想快点再快一点走出这条看起来像魔阵的人行道。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其实那一段路并不漫长,大概也就20m左右的样子,可我却觉得我走了半个世纪。飞鸟倏地一下掠过天空,看来不想在这里驻足。
急急地转了个弯,我竟然发现之前那段路和眼前的这条路所赋予我的是迥然不同的气息。我站在拐角处,身前的这一段路阳光满地,迎面而来的是温暖干燥还带着甘草味的空气,身后则是诡异迷离,树影交错的斑驳的迷幻的空间,连阳光因穿过树叶的重重罅隙变得惨淡脆弱。那一瞬间,我听到了某种凄厉的声音伴着冷风涌入耳朵,我感觉到一层层坚冰以锐不可当之势向我袭来。我赶紧奔向光明的一方。
顿时觉得,那条路,像极了我的心境。黑暗而阴郁,在桎梏中挣扎。
脸部皮肤和嘴唇在像刀子似的冷风和干燥缺水的环境下微微有点裂痛和血腥的感觉。
真是活该,每次都不抹面霜和唇膏。
路边干枯的草蜷成一团趴在地上,像极了营养不良儿童那发黄的.头发,稀稀疏疏。那是贫瘠的城市绿地对严冬最后的抵抗吗?左手边不远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河流应该就是答案。
三.
哦,我在前面忘了交代,我那个所谓的回家之路是从学校出发,走一段路到公交车站,再乘公交车回家。
公交车上的时段是我大脑最活跃的时期。
然后我看见自己真要搭的公交车缓缓驶过来。
四.
公交车上和往常一样只有寥寥几人,我心满意足地挑了个离下车铃最近的位置。我和我书包一人一个座位。
也是啊,12点才放学,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吃午餐啊。
忽然想念起初中时那拥挤的人群来,明明当初就对那爆满的公交车深恶痛绝的不是吗?人就是那么作死,总是不合时机地对相同的事物抱有不同的态度,尤其是对回不去的曾经。我们总是保研自己的生活一塌糊涂,但是我们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何总不能一如既往地坚持同一份情感?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不坚持,人类在进化中成为地球的统治者,也就是那句流传千古的老话——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车子开的不算不太快,但也只是一恍惚之间就到了下一站,那是我们学校的正校门,放学时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小贩聚集,然后向学生们兜售廉价食物。与侧校门的冷清正好相反,正校门的人都是密密麻麻的。我听不见那些学生们的声音,只看见他们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小贩们乐不可支地忙碌着,仿佛是一幕无声的话剧在上演。我坐在封闭的公交车里,宛如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事实上,我本来就是一个边缘人,站在戏的边缘。
事实上,就算我在戏的中心,跟站在戏的边缘没什么两样。
“末言,你怎么一个人呢?”
“不可以吗?”
“你怎么掉眼泪了呢?”
“因为是麻辣烫啊。”
“好吧,我说不过你,我走了哦。”
“再见。”
“……”
无法入戏,连个过客都不算吧。究竟是我太遗世独立,还是那场戏不适合我?太阳穴微微地有些痛,我用指关节揉了揉,猛然间发现车已经开到了我初中时代等公交车的那一站。站台空无一人,学弟学妹放学真是早啊。三年,晴天,阴天,雨天,在这个站台,我尝过人生百味。爱与恨,温柔与粗暴,简单与复杂,三年的时光就这样划上了休止符,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命运是如此的无聊重复,用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将所有的活人联系在一起,成为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脉络。
活死人。脑海里奇怪地闪现过一个词。这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一个词。活着的死人。通俗一点说,约等于行尸走肉的疯子。他们是真正能从命运轮回里逃脱出出来的一个特别的群体——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不在乎生死,他们有自己非比寻常的见解,他们不是普通人。因为他们将脉络切断,所以所谓的正常人嫌弃,排斥,压迫他们。我都快是非不清了。哪一方是善,哪一方是恶,谁是对,谁是错,没有条分明的楚河汉界。这是文明的较量吗?还是造物主跟我们开的玩笑?可是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笑啊。
我叹了口气,太阳穴依旧隐隐作痛,是自己想太多的缘故吧。而我又不能控制住自己在车上永无止境的胡思乱想,毫无意识地陷入沉思,好像自己是哲学家一样。左摇右摆的公交车带给我颠沛流离的感觉,伴随着思考的齿轮一起转动。我想我还不至于像M·普鲁斯特那样“浑身麻木,无法动弹,只能根据身体疲劳的状况,设法确定手脚的位置……”但我知道我和普鲁斯特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整天浮想联翩”——这可是他说的。
“滴咚——”有一位妇女摁了下车铃那刺耳的声音生生切断我的思路——被吓到了——神游地有点远,要是有一个扒手割我的包我估计下了车还没有发觉。我背好书包,站在妇女的旁边。
“华盛顿广场,到了——”广播里的机械女声报着站。车门缓缓打开,我跟在妇女身后下车。那位妇女警觉地将她的包往前扯,好像我是扒手一样。大概是看见我车上神游太虚灵魂出窍的鬼样吧,我嘿嘿干笑两声。本来她已经走得挺远的,听见笑声后立马翻过头来,眼神极不友好,并加快了脚步,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而我在为我的思路毫无征兆地被切断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