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怀旧美文
天渐渐地黑了下去,无边的暗夜从远方慢慢地侵蚀过来,使得原本就有些昏暗的天空更加压抑。大坝旁的江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躁动不安起来了,发出雄浑而狂放的叫声。
正在打鱼的人们纷纷收了网,栓好船,拎着桶,准备回家了。有人向着江上仅有的一艘船叫了一声:“顺子,回家了,怕是要下大雨了。”
“好嘞,你们先回吧,我过会儿。”叫顺子的应了声。
见他执意不走,渔人们摇了摇头,各自奔家了。
“天暗不打渔,打渔趁天明,都回家喽。”
“也不晓得明儿个是什么天,最近老是打不着鱼,家里婆娘叨叨个不停。”
“哈哈,婆娘说的话听个甚!晚上约着打牌,来不?”
“来,哈哈。”
“这顺子也是犟,还不回,不怕被淹喽。”
“他呀,家里没老没小的,又没个婆娘暖和,怕甚,走,走走,走吧......”
渔人说了要下雨,像是预言,远处的天就有了雨。
顺子不是顺风耳,听不见渔人们的言语,即使听见了也会一笑而过,所以他自顾自地划船。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船在肆意涌流的大江面前显得如此的渺小,但顺子笔直的身躯稳稳地站在甲板上,像一把剑刺穿了夜幕,划开了乌云。
顺子抖了抖网,叹了口气。他知道网里准是没有他做梦都想的东西。他看着远方飘来的雨幕,心里没来由一股气躁然升起,他奋力扔下今天的最后一次希望,伴随着这个动作的还有他的呵天骂地声:
“贼老天,破老天,老子平时孝敬你,你倒好,现在吃干抹尽了不认账,一条鱼都不给我。”
“还下雨,还......还还下雨,你是不给我活路啊。”
“我虽然没老没小没婆娘,我也是人啊,我要吃饭啊!”
“老天爷,我要吃饭啊。”
......
回应顺子的是下得越来越大的雨。雨,由雨丝变成了雨滴,慢慢大起来,慢慢急了起来,慢慢织成了满天的薄幕。一层一层的幕叠加,最后融于夜色,让人窒息。
顺子骂累了,无力地躺在甲板上。我们于是可以看到他有着比同年龄人更加苍老的面孔,或者他本来就很苍老。他的头发,黑的,灰的,白的由于雨水纠结在了一起,懒散地向后躺着。他的面庞不似平日那般暗黄,反而有些苍白。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腮帮时鼓时瘪。顺子这时候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又是那么的可怕,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条被大雨冲刷到船上无力挣扎的鱼。
顺子的眼已经闭上了,他已经不理会这场大雨了,他把大雨看作是老天的惩罚,所以他蔑视它,所以他不看它。但是闭眼又可以是为了想东西,就像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生来不知父母,一路摸爬滚打至今。他笑称反倒是省了他的赡养的责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有多渴望承担这样的责任。他没有婆娘,不是他讨不到,而是不想讨。他一生打渔,一生与鱼打交道,但他也会做木匠活,会做铁匠活,他可以靠手艺吃饭,但他不想,因为他喜欢打渔。
想到这,顺子嘴无声地咧开了,他笑了。
“我就靠打渔吃饭怎么了,我依靠气力又不靠人,我没房没钱,但我有船。咳...咳,我现在已经有一个船了,将来还会有很多船。”
“将来我当老板,让人家给我打渔。”
“这儿打不着去海里打,今天打不着明天打,明儿打不着后天打,不信打不着,哼......哼。”
大雨浇在身上,顺子并没有清醒多少。他只觉得眼皮下的眼珠连转都不想转了。一股沉沉的困意袭来,他最后哼唧了一声:“大雨,打渔,嗯......嗯”,便立刻睡去了。
他的竹青色的衬衫紧贴着他的身躯,他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船,他的船紧贴着江面。他的衣服,他的身躯连同他的船都随着大江最终消失在了大雨里。
第二天一早,顺子醒了,他擤了擤鼻子,拍了拍脸,捶了捶胸膛,满意地笑了。
“还好,没病。”
然后他拉起了昨日的最后的希望,这次的希望没有化为绝望。网里全是鱼!他的眼泪险些掉下来,网里全是他做梦都想的东西!待得顺子收好鱼后,他已经没有力气站着了,他瘫坐在了甲板上。他出神地望着东方温暖的朝阳,默默地感谢上天和昨日的大雨。
昨日的大雨冲刷了小镇的街道,使之干净;浇灭了众多打渔人的心,让其回家。但大雨给顺子带来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