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售哭声经典美文

孙小飞

出售哭声经典美文

  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我的哭泣才能的。那天早上我和老婆吵了一架,就去找几个哥儿们打麻将了。自从下岗以后,我老婆经常和我吵架。吵了架,我就出去打麻将。不打麻将干什么?现在这年头经济疲软,买卖不好做,在家里又憋得难受,不如娱乐娱乐开开心,赶上点儿顺,也许能赢个百八十的。可偏偏那天我特别背,坐下来三圈不开和,没到中午五百块钱就输光了。我就离了牌局,在大街上闲逛。过了晌午,肚子饿了,家又不能回,我就产生了一种英雄气短的悲壮感。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阵阵悲哀的哭声。原来,前面过道口有一家死了人。灵棚下人头攒动,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那死人的悲哀就刺激了我,与我输钱的悲哀、下岗的悲哀就汇集成了一种三重的悲哀,我知道我非哭不可了。我就一头扎进了灵棚,在死人的灵前号啕大哭起来。我不知哭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哭的什么,只知道哭得痛快淋漓,心情舒畅,并且压过了所有的哭声。终于有人来拉我了,那人劝道,亲戚,起来吧,别哭坏了,戴上孝跟我去吃饭吧!说着那人就给了我一个白孝帽,领着我进了院里,来到了餐桌前。我就这样在孝子们中间混了一顿酒饭。

  我就是在这时发现我的哭泣才能,并且萌生创办替哭公司念头的。既然哭声能赚来酒饭,也一定能赚来金钱。我在临道的街上租了一间门脸,安了电话,做了一个广告牌子,又招聘了几个下岗女工,“让你乐替哭公司”就算成立了,当了四十年工人的我就荣升了公司总经理。

  我公司第一次业务做的是一个建筑大腕儿的活。那大腕儿的母亲享年八十,无疾而终。大腕儿一家在老人生前照顾周到,赡养得很好,可就是在老人死后哭不出来。他要求我替他哭娘,那几个下岗女工替他的哭婆婆。出殡那天,我戴上重孝陪在大腕儿身边,我的那几个员工陪在他女人身边。我们痛哭流涕,大放悲声,从县城里一直哭到大腕儿乡下的祖坟,替大腕儿在乡亲们面前挣足了面子。大腕儿出手很大方,一下子甩给我们五千块。

  从那开始,我知道这需要哭声。在这快节奏、高效率的社会,人们愿意购买哭声献给死去的亲人和朋友,好自己省下力气去干比哭泣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开始潜心研究哭的艺术:凄惨的哭,温和的哭,寻死觅活的哭,歇斯底里的哭;长哭,短哭;卖力的哭,省劲的哭;平铺直叙的哭,一波三折的哭,如丧考妣的哭,无关痛痒的哭……只要客户需要,只要价钱合理,我们会适时地奉上我们的哭声,不管什么样的身份,不论什么样的场合,我们都会按照客户的要求,制造出满意的哭声的。因此,我们的`生意一直很火爆,每天的日程表都排得满满的。我们的收入就很可观。当公司每次分红的时候,我总是对我的员工们下指示,我说,咱们干的是良心活、辛苦活,你们干活的时候千万记住,既不能敷衍了事,又不能少收费,违者扣钱!我的员工们就鸡啄米似的点头。

  但日子长了难免有例外。一次是某局的一位领导妻子病故,打电话要我们去替哭。我就派了两个女员工去做这活。回来后一个就揭露另一个因与死者沾点亲就想少收钱,另一个就反映这一个不用嗓子哭,怀里揣上了一个放音机,用平时练哭的声音骗人家。我听了她们的汇报没有表态,而是沉着地问,钱少收了吗?她们说没有。我说,钱没少收就算了,反正那人对他妻子也不是真心,听说他老去泡小姐,还骗他妻子说是加班。以骗制骗,也不为过,也不处分你俩了。我就如数分给了她们工钱。

  另一次是乡下一对哑巴夫妇的老爹去世了,开着一辆三马车来接我们去替哭。我们全员出动,替那哑巴哭得情真意切,天昏地暗,一村人都跟着抹眼泪。出完殡结账时,操办丧事的人对我说,死的这老头不是哑巴的亲爹,是他们养的一个孤老头子。还说哑巴很困难,为办丧事借了不少钱,经理你看能不能少收点钱?我听了以后,望望我哭肿了眼的员工们,把手一挥说,难得哑巴这份孝心,钱分文不收了!回公司后,我按规定扣了自己的工钱。

  就在我的替哭公司成立一周年那天晚上,我把一年的收入交给了老婆。老婆给我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她喜眉笑眼地替我夹菜劝酒,我就一杯一杯地喝着,享受着这久违了的温柔。老婆说,我不和你吵架了,难道你不高兴?我说,我很高兴呀!那你怎么老哭丧着脸?没有呀,我一直在笑呀!老婆就把镜子甩在我的面前,你看你是在笑吗?我照照镜子,我确实是一副哭相。为逗老婆高兴,我就调整面部肌肉,酝酿酝酿感情,用力哈哈大笑起来,可我老婆听到的却是我声嘶力竭的哭声。

  我知道,当我将哭的艺术研究得炉火纯青并把它当做商品出售的时候,我再也不会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