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山水诗的文学精神
谢灵运是我国古代南北朝时期山水诗派的开山鼻祖,他留下了许多体现山水之声色状貌的山水诗,也留下了诗歌中蕴含的丰富的文学精神。
谢灵运是南北朝时期优秀杰出的文学家、诗人,他善于作诗、精通史学,最为后人所熟知的是他极其富有灵性的山水诗,世人称其为山水诗派的开山鼻祖。公元420年,江山易主,在东晋时期处于政权核心地位的门阀制度渐渐失去其原本的地位,对当时的文学造成了一定影响。其中,身为门阀氏族后代的谢灵运继承了先辈的热血与雄心,却受动荡局势影响,终不受重用。复杂时代一方面给谢灵运带来了苦难与折磨;另一方面,国家不幸诗家幸,坎坷的经历也给谢灵运带来了许多巧思灵感,使他创作出清新淡雅的山水诗。谢灵运因仕途失意而选择将压抑的心情释放在醉人的山水之中,他醉心于游山玩水,开创了山水诗派,谱写了许多情趣高雅、志趣脱俗、富有深厚文学精神的山水诗,他还将他对人生的超脱感悟融入诗中,形成了独特而厚重的文学精神。从他的诗中可观其山水诗的文学精神包含乐景精神、归隐精神、明志精神、悟道精神,这既是他个人高雅情趣的体现,也是他留给世人的深刻启迪。
一、以景为乐,超然尘世的乐景精神
谢灵运纵情于奇山异水间,享受山水之乐,超然于尘世烦恼之上,独得赏景之趣,以心感受寸草寸土,谢公早就与山水融为一体。他的山水诗风格清新、用词生动、意境优美,钟嵘《诗品》评其诗宛若“芙蓉出水”。 南朝钟嵘在《诗品》中以“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道出玄言诗的不足,而谢诗写实地描绘山水的声色状貌,能够逐渐摆脱玄言诗的“淡乎寡味”,追求辞藻绚丽、表现新奇,独具一格。
谢氏山水诗以表现景物为主,《登池上楼》中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便是极具代表性的千古名句。初春悄临,原本枯败的池塘里正酝酿着新生,过冬的禽鸟归来,新生的春草抽芽儿,当时久病的谢灵运敏感地从这两个细微之处嗅到了春的气息。不需要华丽的辞藻,朴实的炼字原汁原味地呈现了这一幅声色交融的初春美景图。壮丽山水诗是谢灵运山水诗的主旋律,不同的观赏角度呈现出诗人眼中不同的自然之美。谢灵运山水诗中所表现的景物独立于诗人的主观情绪之上,诗人追求客观呈现景物原状,尽量还原最真实的大自然,不赘述煽情,却仍能将景物写得可爱动人,着实令人钦佩。谢灵运登高远眺览胜景,有《登上戍石鼓山》的“日没涧增波,云生岭逾叠”及《登池上楼》的“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隆�;身临其境游山水,有《从斤竹涧越岭溪行》的“企石挹飞泉,攀林摘叶卷”与《游南亭》的“泽兰渐被径,芙蓉始发池”。清丽的自然风光经诗人之手跃然纸上,诗句的字里行间渗透着诗人借景排忧后得到慰藉的心情。这种乐景精神表达了诗人尊敬自然、返璞归真的真性情,谢灵运以自然为友,在纵情山水中求得内心的宁静,在清泉峭岩中尽享山水的快慰,使得笔下的山水真实而细腻、清纯而美好,将读者共同带入忘忧之境。以山水为乐是诗人所要传递的精神,他相信在游览的过程中可暂时抛却尘世的遗憾与烦恼,高山流水也能荡涤那被纷扰所羁绊的心灵,他的乐景精神也将后人写作的视野引向自然,引导人们将文学与自然结合,提醒了后人注重对自然的审美。
二、沉醉山水,淡泊名利的归隐精神
归隐精神在诗人遭遇人生碰壁时产生、在沉醉山水中得到巩固。归隐精神在谢灵运的山水诗中较为复杂。他的归隐愿望伴随着矛盾并经历了一步步的变化:仕途的失意使得谢灵运欲抒发壮志而不得、欲有所作为而不能,他转而投入山水之间排解内心苦闷,归隐之心起初令他有感于愧负宿心,但一次次残酷的现实不断提醒着他与政坛的格格不入,当谢灵运将这份苦闷挥洒在山水之间时,他才得到了心灵的解脱。在《过始宁墅》中,谢灵运认为自己“捉疾相倚薄”,不善做官,不如还乡“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流露出了他欲幽居于大自然的愿望;《游南亭》的“逝将候秋水,息景偃旧涯”一句则表达了诗人希望朝夕、四季都有山水为伴的美好愿望,隐居乐活的情态跃然纸上。虽然谢灵运的归隐精神存在矛盾,但这一归隐精神仍是谢公诸多创作情绪中表现得最为突出的一方面。谢灵运的归隐诉求在纵情山水的过程中越发强烈,一步步得到确认,《道路忆山中》写于谢灵运赴任途中,失势的现实使眼前的风光勾起了他“追寻栖息时”的念头,令他万分想念在始宁隐居时无拘无束的生活。最终谢灵运将其一生的大部分时光都交付予山水,流连山水的快慰冲淡了他的愁绪,实现了他人生态度的转变,正如他在《七里濑》中写道:“目睹严子濑,想属任公钓。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谢灵运向严光与任公看齐,向往两人淡泊的隐居生活,终对远离政治感到释怀,认为自己即使身为隐士,也可如任公一般给人们带来好处,实现人生价值。这样的领悟显然已经得到升华。看淡名利,忘忧于山水,归隐精神影响了谢灵运的人生,也成就了他的山水诗。
三、壮志未酬,抒发抱负的明志精神
谢灵运虽最终被推向了政治的边缘地带,但他的诗中隐含的对政治的明志精神仍是不可忽视的。
晋宋易代之际,谢灵运面对纷扰复杂的局势,对曾经的家族辉煌眷恋不忘,渴望东晋时期的鼎盛。他就像一个勇敢的战士,以诗为剑,与命运抗争,为光复而战,因此诗中既包含了热情的斗志,也包含了失势失志的痛苦抑郁。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留恋京都,也对政治不满,在内心深处,谢灵运渴望着建功立业的名誉,迷恋着门阀氏族的荣耀,而现实却是残酷的,他报国无门,内心悲愤,唯有以隐居之名聊以自慰。谢灵运在或仕或隐的矛盾心情中浮沉,这些矛盾情绪都被留在了诗歌的字句之间。谢灵运在朝廷中遭遇排挤、遭受猜忌时借《初发石首城》表白心迹,“故山日已远,风波岂还时”中的“风浪”既指眼前险浪,也指官场险势,从诗人发出“皎皎明发心,不为岁寒欺”的感叹中仍可见其对官场的不甘心;《游岭门山》中以“早莅建德乡,民怀虞芮意”两句表现自己为官时的成就,难以忘怀建功立业的心愿;谢公在《石室山》中称赞石室山的风光“虚泛径千载,峥嵘非一朝”,同时叹惋石室山的壮美无人欣赏,石室山风光之美好就好比诗人品行之优秀,石室山的落寞则好比诗人的怀才不遇,诗人为自己呐喊,也为自己感到惋惜。官场抛弃了谢灵运,他却没有狭隘地以同样的放弃来回馈政治,他仍保持内心的渴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在诗中书写下抱负、表明志向,这是十分勇敢的。谢灵运山水诗中的明志精神实为诗人对政治理想的念念不忘,是诗人的内心深处对官场抱持着的一股热情。 四、寄情于景,借诗喻理的悟道精神
观谢公现存的山水诗,可见不仅有单纯的景物描绘,还有诗尾的深刻说理,诗人赏景而作的诗,包含了悟道精神。
诗人在游览的过程中感悟人生哲理,理入诗歌,警句叠出,丰富了诗歌的精神内涵,也提升了诗歌的精神层次。尽管或仕或隐的矛盾始终困扰着谢灵运,但他在山涧清波、草木泉石中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重获了心灵的宁静。游览富春江时,谢灵运于江中小洲写下《富春渚》,在“溯流触惊急,临坼阻参错”的奇险风光面前,他感慨“怀抱既昭旷,外物徒龙蠖”,勉励自己保持心胸开阔,不去理会世间烦忧,看淡一切,人生便乐得轻松,这种大气的豁达将谢灵运从痛苦的泥沼中解救出来,旷达的心境就此炼成;《过白岸亭》也是谢氏山水诗中的`名作,诗尾以“未若长疏散,万事恒抱朴”抒发其追求隐居、坚守淳朴本性的愿望,这与崇尚本真、抱朴避世的老庄思想是一致的,谢公深谙此道。除此之外,在游赏山水之余,将山水带来的愉悦引向哲理思考,以玄理或佛理作为解脱内心苦闷的方剂。如《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这首诗写诗人从南山出发前往北山的沿途所见所感。前四句写明出游的地点、时间和行程,后十二句即描写沿途所见之景,最后六句则从所见景物中引出诗人所感,表现出诗人超凡脱俗的情怀和孤高的个性,使他体会到了物我合一的崇高境界。又如《过白岸亭》通过对永嘉白岸的山川风物描写,表达了诗人从中感悟的人生哲理,通过诗中“空翠难强名,渔钓易为曲”两句,诗人巧妙地将《老子》中“吾不知其名,强为之曰大”与“曲则全,枉则直”的哲理,跟青翠的山色与渔钓的野趣融汇一起,不露痕迹地表露了诗人顺应自然,追求自然之道的玄理。《登石门最高顶》诗认为,深沉无欲为紧要处,要遵守养生之道,甘处贫穷,采取顺应自然的态度,以期达到物我不分、无忧无乐的境界。《登池上楼》《游南亭》等诗,也都在景情交融之中,巧妙地汇入了哲理的感悟,从而体现出富有美感的“理趣”风格,使诗人纪游之情与所悟的人生处世哲理融合在一起,浑然一体。可见,谢灵运的山水诗是诗人在山水景物的细致描写中熔铸了自己的情感及对人生、宇宙和道的感悟与探索。谢灵运借山水悟道,由对自然山水的天然感受转入对人生哲理的领悟,文笔自然流畅,诗歌意蕴十足。谢灵运的山水之旅富有内涵,山水诗中这份隽永的精神财富将永久地影响后人,鼓励我们不断思考人生、感悟人生。
结语
乐景精神、归隐精神、明志精神与悟道精神是谢灵运山水诗中蕴含的深刻的文学精神,它们与谢氏山水诗一同流芳百世,启迪无数后人。乐景精神使谢灵运获得心灵的平静,归隐精神使谢灵运找到人生的定位,明志精神使谢灵运抒发热血的志向,悟道精神则使谢灵运的人生感悟得到升华。
谢灵运在绮丽的自然风光中肆意畅游,乐享风光,借景悟得深刻哲理。谢诗所蕴含的文学精神无比深厚,乐景精神、归隐精神、明志精神、悟道精神不仅勉励谢灵运自身,也给世人带来无限启迪。这四种精神构成了谢诗的灵魂,是值得后人珍视的文化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