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苍白的指尖理着我的双鬓
我禁不住象儿时一样
紧紧拉住您的衣襟
呵,母亲
为了留住您渐渐隐去的身影
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
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我依旧珍藏着那鲜红的围巾
生怕浣洗会使它
失去您特有的温馨
呵,母亲
岁月的流水不也同样无情
生怕记忆也一样退色呵
我怎敢轻易打开它的画屏
为了一根刺我曾向您哭喊
如今带着荆冠,我不敢
一声也不敢呻吟
呵,母亲
我常悲哀地仰望您的照片
纵然呼唤能够穿透黄土
我怎敢惊动您的安眠
我还不敢这样陈列爱的祭品
虽然我写了许多支歌
给花、给海、给黎明
呵,母亲
我的甜柔深谧的怀念
不是激流,不是瀑布
是花木掩映中唱不出歌声的枯井
我从不愿妄弃了一张纸,
总是留着--留着,
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
从舟上抛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
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
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的叠着,
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
母亲,倘若您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
不要惊讶它无端入梦。
这是您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
万水千山,求它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母亲
老了,垂下白发
母亲您去享福吧
山坡上伏着安静的孩子
就像山腰安静的水
流着天空
我歌唱云朵
雨水的姐妹
美丽的求婚
我知道自己颂扬情侣的诗歌没有了用场
我歌唱云朵
我知道自己终究会幸福
和一切圣洁的人
相聚在天堂
母亲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
那一只矮凳子仿佛是我积雪的屋顶
母亲的凳子
明天早上
霞光万道
我要看到您
母亲,母亲
您面朝谷仓
脚踏黄昏
我知道您日见衰老
语言的本身
像母亲
总有话说,在河畔
在经验之河的两岸
在现像之河的两岸
花朵像柔美的爱人
倾听的耳朵和诗歌
长满一地
倾听受难的水
水落在远方
我不记起我的母亲
只是在游戏中间
有时仿佛有一段歌调
在我玩具上回旋
是她在晃动我的摇篮
所哼的那些歌调
我不记起我的母亲
但是在初秋的早晨
合欢花香在空气中浮动
庙殿里晨祷的馨香
仿佛向我吹来母亲的气息
我不记起我的`母亲
只是当我从卧室的窗里
外望悠远的蓝天
我仿佛觉得
母亲凝住我的目光
布满了整个天空
近来母亲常坐在窗前
一天要把玻璃擦上几次
外面的海棠绿了樱桃红了
她的孩子们都走了
她说她怀我的时候
一天要把隆起的衣裳抚平几次
织成的小衣服叠得平平整整
想着我就要来了
她看不见我想我蜷着身子睡得好吗
现在窗前的那丛树
把她的心思织进摇动的叶子里
她常把玻璃擦得亮得发绿
想我快撩过树枝来了
愿我来前睡得安稳
她为我做过那么多衣服洗过那么多
今天仍把毛线团藏在心里等着
她总想看我却看不见
把我想得美好想得担心
使我担心这个世界美好得
能不能再让我手舞足蹈地哭上一场
无力到达的地方太多了,脚在疼痛,母亲,您没有教会我在贪婪的朝霞中染上古老的哀愁。我的心只像您
您是我的母亲,我甚至是您的血液在黎明流出的
血泊中使您惊讶地看到您自己,您使我醒来
听到这世界的声音,您让我生下来,您让我与不幸构成
这世界的可怕的双胞胎。多年来,我已记不得今夜的哭声
那使您受孕的光芒,来得多么遥远,多么可疑,站在生与死
之间,您的眼睛拥有黑暗而进入脚底的阴影何等沉重
在您怀抱之中,我曾露出谜底似的笑容,有谁知道
您让我以童贞方式领悟一切,但我却无动于衷
我把这世界当作处女,难道我对着您发出的
爽朗的笑声没有燃烧起足够的夏季吗?没有?
我被遗弃在世上,只身一人,太阳的光线悲哀地
笼罩着我,当您俯身世界时是否知道您遗落了什么?
岁月把我放在磨子里,让我亲眼看见自己被碾碎
呵,母亲,当我终于变得沉默,您是否为之欣喜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样不着边际地爱您,这秘密
来自您的一部分,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您
活着为了活着,我自取灭亡,以对抗亘古已久的爱
一块石头被抛弃,直到像骨髓一样风干,这世界
有了孤儿,使一切祝福暴露无遗,然而谁最清楚
凡在母亲手上站过的人,终会因诞生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