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现实冷酷的诗意童话

王明刚

《呼兰河传》现实冷酷的诗意童话

  以前,我喜欢张爱玲,她笔下的故事多么精致,精致到每一声叹息。而萧红是不同的,萧红是大气的,萧红更是寂寞的。最平常不过的语句像一条悠悠的小河,从容地淌过心灵,进而渗透下空空落落的苍茫。正如茅盾所说,《呼兰河传》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童年往事的欢欣悲伤,呼兰河小城生活的刻板单调,良善愚昧的人们所目睹的一切幸与不幸,都在萧红带着泪的讲述之中。边看《呼兰河传》是边要流泪的,它触动着每一根敏感的神经,仿佛每一个阅读者都成了萧红。

  “我一听觉得不大好,赶快就问祖父:‘我也要离家的吗?等我胡子白了回来,爷爷你也不认识我了吗?’心里很恐惧。祖父一听就笑了:‘等你老了还有爷爷吗?’”就是读到这里,我心中的酸楚达到了极点。书中的结局是后花园的主人都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而我童年的故事也有斑斓的后花园,而故事的`延续,我不忍想像。

  回老家过的春节是最为落寞的,我的心境一下贴近了萧红。家里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地里仍是长着大片带霜的菜,房屋也仍是红瓦青砖,只不过路宽了,车子多了,桥宽了,河水浅了。门上贴着白联,外老太爷是年前走的。他年轻的时候在中学任职,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退休了,可说话一直是严厉先生的派头,哪个做事不周全,他都要训斥。对我们这般小孩,却总是拿出各种玩意讨好,小时候不喜他总是念经似的说教,拿了他的好处就跑,他就坐在藤椅上笑。转眼间,喜丧热热闹闹地办了,代替这白发老人的只剩下一张黑白照片,我一下回不过神来。奶奶愈发瘦了,新买的棉衣穿成了肥大的袍子,她看起来像八十多岁,老了十岁。她的脸颊瘦得快凹陷下去,牙齿快要全没了。没生病之前,奶奶一直很要强,家里也收拾得体面。小时候快过年,奶奶炸小肉圆,我在一旁唱歌。唱着唱着,馋虫便要出来,眼睛直直盯着沸腾油锅里翻腾的美味,就唱不下去了。要是夏天,奶奶便用钳子收拾田螺,大锅烙出来的锅巴蘸上田螺炒过的汤汁,再好吃不过。以前房屋中间的大榆树被砍掉了,爷爷靠墙围了一圈鸡圈,门前桃树生病也死了,唯有银杏树在风中瑟瑟颤动。麻雀叽叽喳喳,偶尔飞过一只喜鹊,小时候我听老人们讲了不少有关喜鹊的故事。可这种味道,此般情景,现在往后怕是不会有,老人们老了或是不在了,我也长大了。

  书中最值得同情的是小团圆媳妇,无意识违背了“几千年传下来的习惯而思索而生活”的她被一步步折磨致死,丝微的欢唱活泼不被世人容下,冯歪嘴子的幸福生活也被愚昧迷信的人们所诅咒。甚至于对于自己的不幸,他们也只有片刻的悲伤,之后仍是静静地活,春夏秋冬,风霜雨雪。新年我也见到一位童年伙伴,她甚至比我小几岁,孩子却已抱在怀里。她的新房装饰得漂亮,婚纱照挂在正中间,被褥看起来是那么新。她神色愉快地说,年后可能和她的丈夫一起去上海,也可能去别的地方。不知为何,对于早早弃学,成家,外出,我总是在其中体悟出类似小团圆媳妇的悲哀,时代不同,这种悲哀仍是延续的。

  《呼兰河传》让我觉得亲近,怀念往事,感思亲人,甚至人生选择。没有谁如萧红般不幸了,可谁的所见不能写成一本《呼兰河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