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登高》全诗解读

莉落

杜甫《登高》全诗解读

  一曲《登高》让我们看到了伟大的诗人杜甫那满脸的皱纹,紧锁的眉头,还有那天地之间孤独的背影。《登高》郁结了杜甫太多的悲愁,字字读来都是诗人眼中的泪,心里的血。

  《登高》这首诗是杜甫于大历二年(公元767年)秋在夔州所作。夔州位于长江之滨、矍塘峡口,以水急、风大、多猿著称。当时,安史之乱已经结束四年了,但地方军阀又乘隙而起,相互争夺地盘,造成社会动乱,民不聊生。在这种形势下,诗人只得继续“飘泊西南天地间”。他的郁闷是多种因素造成的,这里有时代的苦难,也有家道的艰辛,个人多病和壮志未酬,再加上好友李白、高适、严武的相继辞世。为了排遣浓云一样时时压在心头的郁闷,他抱病登台,但悲凉萧瑟的江峡秋景反倒使他增添了新的悲哀。

  首联——“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这是作者站在高台之上,看到、听到的。诗人描写的主要意象有风、天、猿、渚、沙、鸟。风急、快,突出风的迅猛。风儿急急而去,是那样的无情。无人陪伴已觉可悲,连那风儿也好像故意欺负作者,匆匆离作者而去,可以想见此时他那悲苦的心境。天高带给人一种苍凉、空旷感,登上高台的人是何等的渺小。猿呢?作者用啸声,并且是哀凄的啸声。诗云,“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哀凄之声让人动容,声声刺透他那几近破碎的心。

  渚,用“清”来形容,可见洲渚之上草木凋零,凸显萧瑟,传达凄凉之意。沙白,可见岸边白沙漫漫,这冷的色彩,又增一份寒意。鸟,正是没有依靠所以徘徊而不肯离去,就像这时候飘泊无依的杜甫,这只鸟是不快乐的。这也充分说明了“一切景语皆情语”,“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

  颔联——“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本联只写了两种景物“落木”和“长江”。“落木”用“无边”、“萧萧下”形容。体味诗句,我们似乎看到秋风染得草木醉,苍翠的群山上弥漫着枯黄的叶子,一阵秋风吹过,那枯黄的叶子从枝头飞下,纷纷扬扬飘落而下,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结。远望群山,好像被黄色染过一样。面对这一切的人自然也会想到人生就像这落叶一样慢慢地走向生命的终结,于是会为年华的逝去、青春的流逝而感到痛彻心扉。杜甫写这首诗时55岁,已经到了生命的晚秋。那秋风中慢慢飘落的枯叶,正是他漂泊一生的象征。秋风劲吹,无情地把他卷下树梢,他的飘舞因命运不青睐反而变得更加壮美,纵然已经枯黄,他甘愿化做泥土,滋养着大树,融入那片他所热爱的土地。

  “长江”用“不尽”、“滚滚来”修饰。奔腾万里的长江浩浩荡荡奔涌而来,这是何等的气势。长江水一去不复返,让人想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个体生命、个人的成败在浩荡的长江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个体生命是有限的,而自然却是永恒的。作者因个体生命的短暂和个人的渺小感悟到生命的悲哀,他用酣畅的诗句为自己的生命唱出一曲悲歌。

  通过以上各个意象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首联和颔联中的景物描写为我们营造了一种凄凉萧瑟的`氛围。这里有无边落木和滚滚不尽的长江,凄凉之中有壮阔和深远。所以杜甫虽然悲愁,但是不哀婉,细细读来,景物描写字字关情,真正达到了情景交融。

  颈联——“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作客”可看出客居他乡,漂泊流浪,而“万里”可看出地域之广,漂泊之远,“常”可看出时间之久,杜甫经安史之乱,十多年来一直漂泊在外,虽然有过短暂的稳定生活,但是一直漂泊西南天地间。“独”正是说明漂泊的结果,孤独一人,无亲无友,“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漂泊中适逢九月九日登高祈福之日,“独登台”,自有对家的一种思念。

  人生百年,杜甫早已是垂暮老朽,总想叶落归根,终老故里,在“多病”的登高中自有对生命的叹息。而杜甫早年怀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壮志。纵观杜甫一生,他仅仅做过左拾遗、检校工部员外郎等低微的官职,回想自己一生能不苦闷、能不忧愁吗?他在为自己的生命流逝、功业无成而悲歌。

  满目秋景,凄凉萧瑟,满怀愁绪无法排遣,秋景添悲意。杜甫虽然是年迈多病孤单一人却依然要登上高台祈福。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种对不幸的抗争精神。所以杜甫的诗歌虽悲却悲而不伤,悲而能壮。

  尾联——“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艰难苦恨”中虽有个人境遇的叹息,但年迈多病的诗人为何会长年漂泊,不能终老故里,根本原因在于社会的动乱。这时安史之乱虽已经平息,但地方割据乘机争夺地盘,民不聊生。而杜甫却是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所以“艰难苦恨”中自有忧国的情怀。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纵使“吾庐独破”他依然想到“天下寒士”,所以“艰难苦恨”中还有忧民的叹息。杜甫是宁苦身以利人,这样的一个悲天悯人的伟大诗人独登高台,想到自己的漂泊、人民的流离失所,可以说是悲从心中来。

  “繁霜鬓”是自然的规律,更是“艰难苦恨”所致,而这更使杜甫“艰难苦恨”。

  千般悲愁压于心头。在贫病交加中,杜甫连喝酒浇愁的权利都没有了,更要命的是“新停”,刚刚不敢喝酒,悲愁之深总对酒有一份向往,情感的需要而理智却告诉自己不可以,真是“长恨此身非我有”。这是个人多大的不幸,想到此真是又加一层悲愁。

  综观全诗,杜甫为萧瑟秋景而悲,为长年飘泊流浪而悲,为孤独登台而悲,为年老多病而悲,为壮志未酬而悲,为国家百姓而悲,为潦倒穷困而悲,为不能饮酒解忧而悲。《登高》是杜甫在乱世中为我们唱出的一曲悲歌。在这里我们看到一个漂泊、思乡、孤独、悲秋、年迈、多病、抗争、潦倒、贫困、忧国、忧民的杜甫。

  时代用冷酷的目光选中了杜甫,让他受尽了种种磨难,他用满含泪水的双眼审视着这片他所热爱的土地,他用枯瘦的手拿起饱蘸人间悲苦的墨汁的巨笔书写下生命的感怀。

  杜甫如落叶,又如一株寒梅。在凄厉的冰霜下,他开得高洁如明月。他病弱憔悴,衣衫褴褛,却目光如炬,心宽如海。对天下之人报以亲切的怜悯,还有什么比这样一位老人博大的胸怀更震撼人心呢?心中的光明,驱散了阴霾与黑暗。留给人间的,是清风携来的寒梅的幽香。在凛冽的寒风中,他开得坚硬如磐石。千般无奈,万种悲愁压于心头,他却高扬起不屈的头颅。他的身体是残破的,精神却是完整的。无论经历多少艰难坎坷,他始终不曾向命运低头,面对浩荡的江水一吐胸中块垒,永不屈服的呐喊伴随清风融入天地的正气,摇撼人间。

  赏析:

  此诗载于《杜工部集》,全诗通过登高所见秋江景色,倾诉了诗人长年漂泊、老病孤愁的复杂感情,慷慨激越、动人心弦。

  此诗前四句写登高见闻。首联对起。诗人围绕夔州的特定环境,用“风急”二字带动全联,一开头就写成了千古流传的佳句。夔州向以猿多著称,峡口更以风大闻名。秋日天高气爽,这里却猎猎多风。诗人登上高处,峡中不断传来“高猿长啸”之声,大有“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水经注·江水》)的意味。诗人移动视线,由高处转向江水洲渚,在水清沙白的背景上,点缀着迎风飞翔、不住回旋的鸟群,真是一幅精美的画图。其中天、风,沙、渚,猿啸、鸟飞,天造地设,自然成对。不仅上下两句对,而且还有句中自对,如上句“天”对“风”,“高”对“急”;下句“沙”对“渚”,“白”对“清”,读来富有节奏感。经过诗人的艺术提炼,十四个字,字字精当,无一虚设,用字遣辞,“尽谢斧凿”,达到了奇妙难名的境界。更值得注意的是:对起的首句,末字常用仄声,此诗却用平声入韵。沈德潜因有“起二句对举之中仍复用韵,格奇而变”(《唐诗别裁》)的赞语。

  颔联集中表现了夔州秋天的典型特征。诗人仰望茫无边际、萧萧而下的木叶,俯视奔流不息、滚滚而来的江水,在写景的同时,便深沉地抒发了自己的情怀。“无边”“不尽”,使“萧萧”“滚滚”更加形象化,不仅使人联想到落木窸窣之声,长江汹涌之状,也无形中传达出韶光易逝,壮志难酬的感怆。透过沉郁悲凉的对句,显示出神入化之笔力,确有“建瓴走坂”、“百川东注”的磅礴气势。前人把它誉为“古今独步”的“句中化境”,是有道理的。

  前两联极力描写秋景,直到颈联,才点出一个“秋”字。“独登台”,则表明诗人是在高处远眺,这就把眼前景和心中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常作客”,指出了诗人飘泊无定的生涯。“百年”,本喻有限的人生,此处专指暮年。“悲秋”两字写得沉痛。秋天不一定可悲,只是诗人目睹苍凉恢廓的秋景,不由想到自己沦落他乡、年老多病的处境,故生出无限悲愁之绪。诗人把久客最易悲愁,多病独爱登台的感情,概括进一联“雄阔高浑,实大声弘”的对句之中,使人深深地感到了他那沉重地跳动着的感情脉搏。此联的“万里”“百年”和上一联的“无边”“不尽”,还有相互呼应的作用:诗人的羁旅愁与孤独感,就象落叶和江水一样,推排不尽,驱赶不绝,情与景交融相洽。诗到此已给作客思乡的一般含意,添上久客孤独的内容,增入悲秋苦病的情思,加进离乡万里、人在暮年的感叹,诗意就更见深沉了。

  尾联对结,并分承五六两句。诗人备尝艰难潦倒之苦,国难家愁,使自己白发日多,再加上因病断酒,悲愁就更难排遣。本来兴会盎然地登高望远,此时却平白无故地惹恨添悲,诗人的矛盾心情是容易理解的。前六句“飞扬震动”,到此处“软冷收之,而无限悲凉之意,溢于言外”(《诗薮》)。

  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情,在写法上各有错综之妙。首联着重刻画眼前具体景物,好比画家的工笔,形、声、色、态,一一得到表现。次联着重渲染整个秋天气氛,好比画家的写意,只宜传神会意,让读者用想象补充。三联表现感情,从纵(时间)、横(空间)两方面着笔,由异乡飘泊写到多病残生。四联又从白发日多,护病断饮,归结到时世艰难是潦倒不堪的根源。这样,杜甫忧国伤时的情操,便跃然张上。

  此诗八句皆对。粗略一看,首尾好像“未尝有对”,胸腹好象“无意于对”。仔细玩味,“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不只“全篇可法”,而且“用句用字”,“皆古今人必不敢道,决不能道者”。它能博得“旷代之作”(均见胡应麟《诗薮》)的盛誉,就是理所当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