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泱泱中华光辉灿烂的文化晴空中,杜甫是一颗耀眼的明星,光芒四射,你不得发出赞叹;
在泱泱中华根深叶茂的文化沃土中,杜甫是一株高大的绿树,高耸入云,你不得不需要仰视;
在古往今来异彩纷呈的文化史节中,杜甫是一部精深的诗集,感人至深,你不得不虔诚拜读!
带一份崇敬,怀一丝心酸,品读杜甫,就如品读一部诗集,一部写满悲愤,同时也蓬勃着英雄豪情的诗集。
举世不第,壮志难酬的杜甫,也效仿了李白,云似地飘来飘去,将自己融入高山,融入大川,融入人民。
高山的巍峨,赋予了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斜的豪情;大川的壮阔,赋予了杜甫“白鸥没浩荡,千里谁能训”的气魄;人民的疾苦,赋予了杜甫“朱门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愤!
杜甫虽有“至君尧舜上,再使风俗醇”的远大抱负,但大唐的土地上却没有留给杜甫施展抱负的那一片空间。于是,杜甫就成了那一片漂泊不定的云,一片写满了诗的云。
仰视这片云,它偶尔也能与别的云相遇,使他暂时丢掉了孤独寂寞,但这短暂相遇之后呢?当然几片志同道合的云消散了,永远离他而去之后呢?此时,充斥着杜甫的内心,映入了我的眼帘的却又是“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的孤独和悲凉。
你想做一只鸟,却没有高天任你来飞;
你想做一条鱼,却没有阔海凭你来跃。
你只能做一片云,飘在满是忧愁,满是痛苦的天空中,默默地看着战火纷飞的大唐土地,看着浮华衰败的大唐朝廷,看着痛苦不堪的大唐百姓。然后默默地掉着眼泪,慢慢地消散。
可是你的灵魂却化成了一部诗集,记录了你的所见、所闻、所感。
这部诗集落在了人间,被无数人看到,又被无数人传播;让无数人落泪,又让无数人崇敬。
我也有幸拜读了它。
很早就知道,他崇拜杜甫。也知道,他不会轻易屈服。
或许他永远不及我的洒脱,我的漂泊,他有着太多的牵绊和无法冷漠。
许下了他奋斗终点。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几十个年头后,我们之间似乎隔着太平洋,唯一忘不掉他无可奈何的脊梁。
多年前,他终于如他的偶像,放弃了政治理想,寄身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团,经营的是现在红的发紫的二人转。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那时却是他生活的全部寄托。
然而即使放弃了这么多,他的前途依然迷茫,道路的荆棘也仍旧旺盛。
不知他是得罪了谁,剧团的执照被滞留了。整个剧团十几口人眼巴巴的无所事事,心也涣散的不行。最急的是他,饭菜亦索然无味。
有人递给他“金点子”。
“文化局长的儿子今天结婚,你给上点贡,保证能行。”
“上贡?”
那人以为他在装,可他真的涉世未深。
“就是送礼,钱?!”
“这样不好吧,我们本就是清白的,送礼岂不是玷污了自己?”
“不要文邹邹的了,酸的要命,清高有什么用,你自己不活,也要想想剧团的演员吧。”
他似乎点点头,若有所思,该不该就这样沉沦,甚至硕说是“堕落”?他惊异着强笑着告诉我:“你看得到,我也明白,我已经离我的理想背道而驰了。可是,我真的尽力了。”他脸上抑郁而生的纹落已证明了一切。
最终,他把红包投进了捐款箱。
之后呢,也许他是放弃了事业。但永不会放弃理想。五斗米,不值得他去折腰,他的气概,他的胸怀。
一千多年前,他的名字叫“子美”。
我读《杜甫传》之前,也有一点担心,作者会不会对一位伟大诗人投注过多的赞美,而忽略了对他平生经历包括性格弱点的翔实叙述?杜甫作为诗人的伟大是人所共知的,我想了解作为普通人的杜甫的平凡实在的一面。
读罢全书,我觉得这是一本朴素诚恳可信的书,我读到了一个伟大诗人的平凡之处,也从这平凡之处更感到了他的不容易,他的`伟大,在那遍地烽火、国破家亡的苦难岁月,一个人能活下去已属不易,而他一边受苦、逃亡,一边忧患天下,还要苦苦锻造诗歌,像收养孤儿一样收养和安顿每一个文字,一个强盛的王朝终于无可挽回地衰落了,而他,骨瘦如柴的他,无家可归的他,却以一行行凝着血泪的文字,打造了一个不朽的诗的王朝。这是一颗诗心对另一颗诗心的深挚观照,这是一个诗人对另一个诗人的遥思和凭吊。
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是写杜甫在生活艰辛、衣食无着的逃难日子里,他曾沿途采药、替人治病,收点微薄的钱以接济贫苦的生活。看来杜甫是懂医的。采药、制药、看病,他一个人为患者提供的是“一条龙”服务。伟大诗人曾经做过小小的郎中。我又想到,在古代,文、史、哲、医并不截然分家,文人们大多数也许都是懂医道的,中医从哲学得到直接启发,阴阳、虚实、表里等既是古典哲学的范畴,也是中医的基本概念,医书大都写得文采华赡,诗味浓郁,医书,简直是用文学语言写成的哲学。所以在古代,文人懂医道也许是基本素养,不足为奇,而确确实实亲自上山采药,亲自制药卖药,亲自行医的,并不多见。当我读到杜甫在成都、在甘肃同谷等地卖药行医的叙述,我的确有点感动。
诗或许也是一种药,尤其是古诗,似乎都像古老的中草药。不仅指诗的功能,其对人生创痛的抚摸,对生命孤独的体贴,对受难灵魂的安妥,这大约都是诗的“药效”吧。而且,你打开诗经一直读到唐宋元明清,你不仅嗅到了几千年诗的苦香,也会同时嗅到几千年药的苦香,诗里面所写的那些数不清的植物,有多少本来就是药草啊。诗经里的车前子、木瓜、艾,以及后来诗中出现频率越来越高的菊、芍药、莲子、灵芝等等,都是清凉平和,消火解毒的良药。有时读到一首咏物抒怀的古诗,其中所写的植物大都是药。这首诗就可以当做药方了。我发现诗人在情怀比较平和、冲淡、宁静时写的诗里,其所写的植物也就是平和、冲淡、苦中带甘的那类,近似于“温补”的那种药。而在孤寂、荒寒的心境下写的诗,其中就多了些古藤、老树、古柏、落叶、残枝,透出一派寒凉、孤弱的苦况,令人感到诗人病得不轻,需要好好“温补”一下。而那些激愤、悲烈的诗,让人感到无论是诗人或者是当时的众生与社会,均已被病苦折磨得太久,寒火已深入血脉,外感风寒,内伤湿滞,表里俱实,阴阳不调,急需去寒解火,综合调理,这就需要良医良药,当然也要病人自己善于自我调养。
诗或许也是一种药,在多数情况下,诗人和他的诗并不能改变社会的命运,甚至诗也并不能改变诗人的命运,或许是诗不如药的地方,但诗是另一种药。至少,诗人在写诗的时候,诗抚慰了他孤寂的灵魂,他笼罩在诗的情绪里,如同病人笼罩在药的气息和烟雾里,在这一刻他得到了天地之灵和万物之气的灌注和补充,随诗降临的精神支持了一个为某种精神活着的人。诗不像药那么及时和有效,但伟大的诗可以穿越时空,进入很多人的灵魂,使之感动并获得滋养。
1998年夏天,我到甘肃成县(即古代同谷县),拜谒了城郊的杜甫祠堂,祠堂依山临河,山仍是当年的山,是杜甫采过药的那座山,只是山上树木已显得稀疏,望着山上的小径,我想象着杜甫当年拖着老迈之躯冒雨上山挖药的情景,他一定是憔悴瘦弱、脸上泛着菜色的,据说当时的同谷县令对杜甫一家逃难流落此地,非但没有给予同情和帮助,相反,这个庸俗浅薄的芝麻小官以地方土皇帝的傲慢,居高临下地冷落和羞辱杜甫,连间小房子也不愿提供,杜甫一家只好栖身于临时搭起的草棚里。杜甫在同谷居住三四个月,就靠每日采药、为当地百姓治病,艰难地维持一家老小清苦的生活。一个食不裹腹、骨瘦如柴的诗人在近于乞讨的艰难日子里,依然孜孜不倦、一字一句地推敲锻打着诗歌的不朽王朝,他在同谷逗留了不长的时间,却写了一百多首咏同谷的诗。我和同行的友人向杜甫雕像深深地鞠躬,并将一杯杯酒祭洒于诗人面前。然后,我在祠堂外的山上,沿着一条小径走到柏树林中,小径上长满了车前草、灯心草、野薄荷、柴胡、前胡等草药,我想,这些药或许都被杜甫当年采过,它们的种子一代代延续下来,我闻到了苦涩芳香的气息,正是杜甫当年闻到过的那种气息。
是的,一千多年了,或者再过几千年几万年,药的气息不会改变,它缭绕人世的疾病和痛苦,它使短暂的人生与无穷的自然久远的历史发生深刻的联系。我采了一枝薄荷夹进随身携带的杜甫诗选里,杜甫采过的药和杜甫写下的诗又在一起了,诗与药见面了,它们彼此呼吸着对方的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