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写的男人

黄飞

梁实秋写的男人

  引导语:梁实秋的的《男人》一文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写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可是除了文中的“手绢”在现在被纸巾取代之外,文章还是能够相当生动地表现出当下中国一部分甚至是很多男人的特点,下文是《男人》原文与相关赏析,欢迎大家阅读学习。

  

  男人令人首先感到的印象是脏!当然,男人当中亦不乏刷洗干净洁身自好的,甚至还有油头粉面衣冠楚楚的,但大体讲来,男人消耗肥皂和水的数量要比较少些,某一男校,对于学生洗澡是强迫的,入浴签名,每周计核,对于不曾入浴的初步惩罚是宣布姓名,最后的断然处置是定期强迫入浴,并派员监视,然而日久玩生,签名簿中尚不无浮冒情事。有些男人,西装裤尽管挺直,他的耳后脖根,土壤肥沃,常常宜于种麦!袜子手绢不知随时洗涤,常常日积月累,到处塞藏,等到无可使用时,再从那一堆污垢存货当中拣选比较干净的去应急。有些男人的手绢,拿出来硬像是士灰面制的百果糕,黑糊糊粘成一团,而且内容丰富,男人的一双脚;多半好像是天然的具有泡菜霉干菜再加糖蒜的味道,所谓“濯足万里流”是有道理的,小小的一盆水确是无济于事,然而多少男人却连这一盆水都吝而不用;怕伤元气,两脚既然如此之脏,偏偏有些“逐臭之夫”喜于脚上藏垢纳污之处往复挖掘,然后嗅其手指,引以为乐!多少男人洗脸都是专洗本部,边疆一概不理,洗脸完毕,手背可以不湿,有的男人是在结婚后才什始刷牙。“扪虱而谈”的是男人。男人的脏大概是由于懒。

  对了!男人懒。他可以懒洋洋坐在旋倚上,五官四肢,连同他的脑筋(假如有),一概停止活动,像呆鸟一般:“不闻夫博奔者乎……”那段话是专对男人说的。他若是上街买东西,很少时候能令他的妻子满意,他总是不肯多问几家,怕跑腿,怕费话,怕讲价钱。什么事他都嫌麻烦,除了指使别人替他做的事之外。他像残废人一样,对于什么事都愿坐享其成,而名之曰“室家之乐”。

  紧毗连着“懒”的是“馋”。男人大概有好胃口的居多。他的嘴,用在吃的方面的时候多,他吃饭时总要在菜碟里发现至少一英寸见方半英才厚的肉,才能算是没有吃素。几天不见肉,他就喊“嘴里要淡出鸟儿来!”有一个人半年没有吃鸡,看见了鸡毛帚就流涎三尺。一餐盛馔之后,他的'人生观都能改变,对于什么都乐观起来。一个男人在吃一顿好饭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硬是在感谢上天待人不薄;他饭后衔着一根牙签,红光满面,硬是觉得可以骄人。主中馈的是女人,修食谱的是男人。

  男人多半自私。他的人生观中有一基本认识,即宇宙一切均是为了他的舒适而安排下来的。除了在做事赚钱的时候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向人奴膝婢颜外,他总是要做出一副老爷相。他的家便是他的国度,他在家里称王。他除了为赚钱而吃苦努力外,他是一个“伊比鸠派”,他要享受。他高兴的时候,孩子可以骑在他的颈上,他引颈受骑,他可以像狗似的满地爬;他不高兴时,他看着谁都不顺眼,在外面受了闷气,回到家里来加倍地发作。他不知道女人的苦处,女人对于他的殷勤委曲,在他看来,就如同犬守户,鸡司晨一样的稀松平常,都是自然现象。他说他爱女人,其实他不是爱,是享受女人。他不问他给了别人多少,但是他要在别人身上尽量榨取,他觉得他对女人最大的恩惠,便是把赚来的钱全部或一部拿回家来,但是当他把一卷卷的钞票从衣袋里掏出来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表情是骄做的成分多,亲爱的成分少,好像是在说:“看我!你行么!我这样待你,你多幸运!”他若是感觉到这家不复是他的乐园,他便有多样的借口不回到家里来。他到处云游,他另辟乐园。他有聚餐会,他有酒会,他有桥会,他有书会画会棋会,他有夜会,最不济的还有个茶馆,他的享乐的方法太多,假如轮回之说不假,下世侥幸依然投胎为人,很少男人情感下世做女人的,他总觉得这一世生为男身,而享受未足,下一世要继续努力。

  “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原是人的通病,但是言谈的内容却是男女有别。女人谈的往往是:“我们家的小妹又病了!”“你们家每月开销多少?”之类。男人的是另一套,普通的方式,男人的谈话,最后不谈到女人身上便不会散场。这一个题目对男人最有兴味。如果有一个桃色案他们唯恐其和解得太快。他们好议论人家的隐私,好批评别人的妻子的性格相貌。“长舌男”是到处有的,不知为什么这名词尚不甚流行。

  关于梁实秋的《男人》赏析资料

  梁实秋主张文学要表现永恒不变的人性,他的《男人》一文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写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十年,可是除了文中的“手绢”在现在被纸巾取代之外,文章还是能够相当生动地表现出当下中国一部分甚至是很多男人的特点,看得我也是醉了。

  记得读中学的那段日子,于书无所不读,因为那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升学压力。第一次读到梁实秋《雅舍小品》里的《男人》篇,心里倏然一惊,马上转身去看,想发现那双一直在打量自己的眼睛,不然作者这么写得这么传神,发现了我身上连我父母也没有发现的秘密——“--男人洗脸都是专洗本部,边疆一概不理,洗脸完毕,手背可以不湿--”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住校时热水紧张,洗脸只用五个指头拨弄毛巾,手背确实可以不湿。2015年因为学校的需要开设校本选修课程《中外幽默散文欣赏》,推荐学生阅读《男人》,一个男生这样评点:“这篇《男人》中的原型可能是梁实秋自己,不过有很多地方与我自己也很像,比如懒、怕麻烦、馋、好享受和谈话内容,有些话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觉得很有道理啊!”还有一位女生也引起了共鸣:“对男人行为、习性的描述,着实令人大跌眼镜:‘耳后脖根,土壤肥沃,常常宜于种麦’。虽然幽默夸张,若家中有一个弟弟或哥哥,情况大抵是一样的。”当然借助梁实秋的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缺点之后,每次洗脸,我都告诫自己要像新上任的国家的领导人视察边疆一样严肃认真。下课时,有一个彪悍的女生特意看了看我的耳后脖根,想发现一些和校园里农业实践基地一样的景观,自然,很可能没有如愿。

  其实《男人》的价值不仅仅在于自揭男人之短,对男性“脏”、“懒”、“馋”、“自私”等习性加以批评,更在于这批评是亲切温和的,不是犀利冷峻的,而且始终以调侃的笔触进行幽默的处理,因而不仅不给人痛感,反让人读后会心一笑,在自省中得到审美的愉悦。这个幽默效果的取得得益于以偏概全和极度夸张手法的运用,试问哪个男人的袖子里真的会甩出一只老鼠?

  中国人给人的印象是缺乏幽默感,原先是外国人这么看,现在是中国的女同胞也不买中国男人的账,曾看到一个相亲节目中有女嘉宾对男嘉宾直言相告:你缺乏幽默感,不是我的菜。更有些专栏的女作家以及一些选秀节目的女嘉宾公然宣称“中国男人太丑了”、“中国男人对不住中国女人”。叫得最响的好像还是刘晓庆阿姨。可是,亲,从女娲造人的故事中,不是可以看出男人是女人创造的吗?为什么在创造的时候不给男人一些幽默是细胞呢?还是一开始是有点,慢慢就缺失了——又是怎么缺失的呢?

  于是又想起冰心女士和梁实秋先生的一段趣事:抗战时期,梁实秋住在重庆北碚“雅舍”时,有一天冰心来访。饭后,冰心在梁实秋的纪念册上题字: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中,男人中只有梁实秋最像一朵花……  此时,围在一旁的客人不高兴了,特别是一位女作家叫嚷得最激烈:“实秋最像一朵花,那我们都不够朋友了!”冰心平静地说:“少安毋躁,我还没有写完呢。”于是,冰心接着又写道:“虽然是一朵鸡冠花,培育尚未成功,实秋仍须努力。”大家换颜一笑,便给梁实秋赠了个“鸡冠花”的绰号。

  重读梁实秋的《男人》,不仅希望男人能够衣冠楚楚洗刷干净,更希望男人都能够有一些幽默感,成为像梁实秋先生一样的“鸡冠花”,能够担负起更大的责任,也更有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