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那时并不特别喜欢过年,因为他有几“怕”:怕除夕守岁熬夜,怕为了得到压岁钱而叩头如捣蒜,怕放鞭炮,怕吃大锅菜的年饭和事先做好的可吃十余日的馒头、腌菜,怕奉命挨家挨户去磕头拜年,这个差事他当过好几次,从心坎儿觉得窝囊。长辈们热心的事,是将大厅上供着的祖先影像,一一指点给孩子们看:“这是你的曾祖父,曾祖母,高祖父,高祖母……”虽然感觉祖先们都道貌岸然微露慈祥,但孩子们因年纪小尚不能领略慎终追远的意义。
至于小孩喜爱的事情却不能如意:虽然前庭后院挂满了灯笼,烛光辉煌,地上铺了芝麻秸儿,踩上去咯咯吱吱响,十分有趣,可是寒风凛冽,吹得小脸儿通红,也就很不舒服。娱乐活动主要是打牌,但炕桌上打牌是大人的事,没有孩子的份。好吃的零食,每人分一包杂拌儿,但那些桃脯、蜜枣沾上了一层灰尘,难以往嘴里送。除夕夜吃煮饽饽,本来是很吉祥的事,但他困得低枝倒挂,没有胃口,胡乱吃两个,倒头便睡,一觉到天光。总之,他对儿时过春节没有什么好印象。
梁家过年“维新”
梁实秋在文章中回忆了辛亥前后他们家在过年习俗上的革新。
梁实秋父亲梁熙咸以秀才身份入同文馆学习,是近代中国第一批官方培养的英语人才,学成以后长期供职北京司法界。为人有教养,不守旧,在旧时代知识分子中是比较难得的开明人物。在家庭生活中,对旧的传统伦理道德中的精华及新时代的文明采取兼收并蓄的态度。
清末宣统年间,守旧的祖父母相继去世,梁实秋的父亲当家了,便领导了他们家庭生活方式上的“维新运动”,包括过年仪式在内的`许多旧习被革除了。他不再奉派出去挨门磕头拜年,从此不再是磕头虫儿。家里过年不再做年菜,而向致美斋定做八道大菜及若干小菜,分装四个圆笼,除夕日挑到家中,自己家里也购备一些新鲜菜蔬以为辅佐。一连若干天顿顿吃煮饽饽的怪事,也不再在他们家出现。
他父亲说:“我愿在哪一天过年就在哪一天过年,何必跟着大家起哄?”孩子们也有了实现自己心愿的机会,他们逛厂甸,不是为了喝豆汁儿、吃煮豌豆,或是大糖葫芦,而是为了要到海王村和火神庙去淘旧书。
最难忘的是放风筝
过年时,梁实秋最难忘的娱乐之一是放风筝。风和日丽的时候,他独自在院子里挑起一根长竹竿,一手扶竿,一手拉线,看着风筝冉冉上升,御风而起,一霎时遇到罡风,稳稳地停在半天空,这时候虽然冻得涕泗横流,但梁实秋心里反倒乐滋滋的。可见梁实秋对自家过“维新年”是欢迎的。
梁家的过年“维新运动”,正反映了当时一部分人对传统过年习俗的厌烦心理。人们对岁时节日中一些繁琐的礼仪进行改革,使之趋于简便和务实。对于传统节日的一些弊端,人们进行了批评和改革。如过年要大操大办、暴饮暴食、虚文应酬、无节制地娱乐(主要是打牌)等等,耗时、费财、花精力、损身心,年复一年,蹈常习故,人们渐生厌烦之心。许多人家进行了改革,或者不再四处去拜年,挨门磕头了,或者在饮食上注意俭省、在娱乐上有所节制,利用节日买书读书,参加一些有意义的活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