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行》译文对照
《琵琶行》通过对琵琶女高超弹奏技艺和她不幸经历的描述,揭露了封建社会官僚腐败、民生凋敝、人才埋没等不合理现象,表达了诗人对她的深切同情,也抒发了诗人对自己无辜被贬的愤懑之情。
浔阳江头夜送客, 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 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 别时茫茫江浸月。
秋夜我到浔阳江头送一位归客, 冷风吹着枫叶和芦花秋声瑟瑟。 我和客人下马在船上饯别设宴, 举起酒杯要饮却无助兴的音乐。 酒喝得不痛快更伤心将要分别, 临别时夜茫茫江水倒映着明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 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 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 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 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 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 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 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 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 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 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 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 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 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 铁骑突出刀枪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 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 唯见江心秋月白。
忽听得江面上传来琵琶清脆声; 我忘却了回归客人也不想动身。 寻着声源探问弹琵琶的是何人? 琵琶停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动静。 我们移船靠近邀请她出来相见; 叫下人添酒回灯重新摆起酒宴。 千呼万唤她才缓缓地走出来, 怀里还抱着琵琶半遮着脸面。 转紧琴轴拨动琴弦试弹了几声; 尚未成曲调那形态就非常有情。 弦弦凄楚悲切声音隐含着沉思; 似乎在诉说着她平生的不得志; 她低着头随手连续地弹个不停; 用琴声把心中无限的往事说尽。 轻轻地拢,慢慢地捻,一会儿抹,一会儿挑。 初弹《霓裳羽衣曲》接着再弹《六幺》。 大弦浑宏悠长嘈嘈如暴风骤雨; 小弦和缓幽细切切如有人私语。 嘈嘈声切切声互为交错地弹奏; 就像大珠小珠一串串掉落玉盘。 琵琶声一会儿像花底下宛转流畅的鸟鸣声, 一会儿又像水在冰下流动受阻艰涩低沉、呜咽断续的声音。 好像水泉冷涩琵琶声开始凝结, 凝结而不通畅声音渐渐地中断。 像另有一种愁思幽恨暗暗滋生; 此时闷闷无声却比有声更动人。 突然间好像银瓶撞破水浆四溅; 又好像铁甲骑兵厮杀刀枪齐鸣。 一曲终了她对准琴弦中心划拨; 四弦一声轰鸣好像撕裂了布帛。 东船西舫人们都静悄悄地聆听; 只见江心之中映着白白秋月影。
沉吟放拨插弦中, 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 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 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 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 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 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 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 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 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 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 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 梦啼妆泪红阑干。
她沉吟着收起拨片插在琴弦中; 整顿衣裳依然显出庄重的颜容。 她说我原是京城负有盛名的歌女; 老家住在长安城东南的虾蟆陵。 弹奏琵琶技艺十三岁就已学成; 教坊乐团第一队中列有我姓名。 每曲弹罢都令艺术大师们叹服; 每次妆成都被同行歌妓们嫉妒。 京都豪富子弟争先恐后来献彩; 弹完一曲收来的红绡不知其数。 钿头银篦打节拍常常断裂粉碎; 红色罗裙被酒渍染污也不后悔。 年复一年都在欢笑打闹中度过; 秋去春来美好的时光白白消磨。 兄弟从军姊妹死家道已经破败; 暮去朝来我也渐渐地年老色衰。 门前车马减少光顾者落落稀稀; 青春已逝我只得嫁给商人为妻。 商人重利不重情常常轻易别离; 上个月他去浮梁做茶叶的生意。 他去了留下我在江口孤守空船; 秋月与我作伴绕舱的秋水凄寒。 更深夜阑常梦少年时作乐狂欢; 梦中哭醒涕泪纵横污损了粉颜。
我闻琵琶已叹息, 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 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 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 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 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 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 呕哑嘲哳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 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 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 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 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 江州司马青衫湿。
我听琵琶的悲泣早已摇头叹息; 又听到她这番诉说更叫我悲凄。 我们俩同是天涯沦落的可悲人; 今日相逢何必问是否曾经相识! 自从去年我离开繁华长安京城; 被贬居住在浔阳江畔常常卧病。 浔阳这地方荒凉偏僻没有音乐; 一年到头听不到管弦的乐器声。 住在湓江这个低洼潮湿的地方; 第宅周围黄芦和苦竹缭绕丛生。 在这里早晚能听到的是什么呢? 尽是杜鹃猿猴那些悲凄的哀鸣。 春江花朝秋江月夜那样好光景; 也无可奈何常常取酒独酌独饮。 难道这里就没有山歌和村笛吗? 只是那音调嘶哑粗涩实在难听。 今晚我听你弹奏琵琶诉说衷情, 就像听到仙乐眼也亮来耳也明。 请你不要推辞坐下来再弹一曲; 我要为你创作一首新诗《琵琶行》。 被我的话所感动她站立了好久; 回身坐下再转紧琴弦拨出急声。 凄凄切切不再像刚才那种声音; 在座的人重听都掩面哭泣不停。 我江州司马泪水湿透青衫衣襟! 我江州司马泪水湿透青衫衣襟!
文学
白居易是中唐时期影响极大的大诗人,他的诗歌主张和诗歌创作,以其对通俗性、写实性的突出强调和全力表现,在中国诗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在《与元九书》中,他明确说:“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谕诗,兼济之志也;谓之闲适诗,独善之义也。”由此可以看出,在白居易自己所分的讽喻、闲适、感伤、杂律四类诗中,前二类体现着他 “奉而始终之”的兼济、独善之道,所以最受重视。
同时提出了自己的文学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而他的诗歌主张,也主要是就早期的讽谕诗的创作而发的。
早在元和初所作《策林》中,白居易就表现出重写实、尚通俗、强调讽喻的倾向:“今褒贬之文无核实,则惩劝之道缺矣;美刺之诗不稽政,则补察之义废矣。……俾辞赋合炯戒讽喻者,虽质虽野,采而奖之。”(六十八《议文章》)诗的功能是惩恶劝善,补察时政,诗的手段是美刺褒贬,炯戒讽喻,所以他主张: “立采诗之官,开讽刺之道,察其得失之政,通其上下之情。”
(六十九《采诗》)他反对离开内容单纯地追求“宫律高”、“文字奇”,更反对齐梁以来“嘲风月、弄花草”的艳丽诗风。在《新乐府序》中,他明确指出作诗的标准是:“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谕也;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这里的“质而径”、“直而切”、 “核而实”、“顺而肆”,分别强调了语言须质朴通俗,议论须直白显露,写事须绝假纯真,形式须流利畅达,具有歌谣色彩。也就是说,诗歌必须既写得真实可信,又浅显易懂,还便于入乐歌唱,才算达到了极致。
白居易对诗歌提出的上述要求,全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补察时政。所以他紧接着说:“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 (《新乐府序》)在《与元九书》中,他回顾早年的创作情形说:“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为时为事而作,首要的还是“为君”而作。
他也说:“但伤民病痛,不识时忌讳”(《伤唐衢二首》其二),并创作了大量反映民生疾苦的讽谕诗,但总体指向却是“唯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寄唐生》)。因为只有将民情上达天听,皇帝开壅蔽、达人情,政治才会趋向休明。
《琵琶行》与《长恨歌》是白居易写得最成功的`作品,其艺术表现上的突出特点是抒情因素的强化。与此前的叙事诗相比,这两篇作品虽也用叙述、描写来表现事件,但却把事件简到不能再简,只用一个中心事件和两三个主要人物来结构全篇,诸如颇具戏剧性的马嵬事变,作者寥寥数笔即将之带过,而在最便于抒情的人物心理描写和环境气氛渲染上,则泼墨如雨,务求尽情,即使《琵琶行》这种在乐声摹写和人物遭遇叙述上着墨较多的作品,也是用情把声和事紧紧联结在一起,声随情起,情随事迁,使诗的进程始终伴随着动人的情感力量。
除此之外,这两篇作品的抒情性还表现在以精选的意象来营造恰当的氛围、烘托诗歌的意境上。如《长恨歌》中“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琵琶行》中 “枫叶荻花秋瑟瑟”“别时茫茫江浸月”等类诗句,或将凄冷的月色、淅沥的夜雨、断肠的铃声组合成令人销魂的场景,或以瑟瑟作响的枫叶、荻花和茫茫江月构成哀凉孤寂的画面,其中透露的凄楚、感伤、怅惘意绪为诗中人物、事件统统染色,也使读者面对如此意境、氛围而心灵摇荡,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