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试望阴山
试望阴山,黯然销魂,无言徘徊。见青峰几簇,去天才尺;黄沙一片,匝地无埃。碎叶城荒,拂云堆远,雕外寒烟惨不开。踟蹰久,忽砯崖转石,万壑惊雷。
穷边自足秋怀。又何必、平生多恨哉。只凄凉绝塞,峨眉遗冢;梢沉腐草,骏骨空台。北转河流,南横斗柄,略点微霜鬓早衰。君不信,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翻译
遥望塞外的阴山,不禁让人无限伤怀,徘徊不语。只见几座青峰高耸入云,仿佛离天只有几尺的距离,眼前黄沙遍地,不见一丝尘埃。碎叶城早已荒芜,拂云堆也遥远得看不见,只看见飞翔云外的雕鹰和凝聚着寒冷的雾气。我正在这里徘徊不前,忽然听到山崖上巨石撞击的声音,就像是万丈深壑里发出的隆隆雷声。
边塞的荒凉叫人看了愁苦满怀,更何况我平生的惆怅已经很多了。想到王昭君凄凉出塞,美人已去,但青冢犹存,而那掩埋在荒漠野草中的,是燕昭王为迎接天下贤达而筑的黄金台的遗迹、河流依然向北流去,北斗斗柄仍是横斜向南,愁苦的人已经未老先衰,两鬓已生出星星白发 在秋风中回首往事,愁苦满怀。
注释
阴山:今河套以北、大漠以南诸山的统称。
簇:簇拥,聚集。
几簇:丛集的样子。
匝地:满地,遍地。
碎叶城:唐代古城,在今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的托克马克市附近。
拂云堆:古地名,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境内,堆上有中受降城,并建有拂云祠。
雕:雕鹰。
惨不开:聚成一片愁惨、凄凉的景象。
踟蹰:徘徊不前。
绝塞:极远的边塞。
蛾眉遗冢:谓古代和亲女子之墓。
骏骨:骏马之骨。
斗柄:即构成北斗星斗柄的三颗星。
创作背景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八月,纳兰容若随副都统郎坦、公彭春等人“觇梭龙”,即侦察东北雅克萨一代罗刹势力的入侵情况,途中思家心切,写下这首《沁园春》。
赏析
上片描绘塞外风光惊心动魄的场面。起句“试望阴山”,先廓定视野,继后写“试望”的心境和感受:“黯然销魂,无言徘徊。”“无言徘徊”形象地描画出心潮翻涌,无限思绪的情态。这第一韵是全词的基础,以下全由此展开。第二三韵视野极为开阔。由“见”字领起“青峰几簇,去天才尺”,写山岭高耸密集;“黄沙一片,匝地无埃”,写朔漠辽阔无边。底下连举唐代西域两个名镇“碎叶城”和“拂云堆”,并分别述以“荒”和“远”。“碎叶城”距阴山数千里之遥,试想不可目及,神思则可;“拂云堆”虽近在阴山南麓,但由于“雕外寒烟惨不开”,故目见也难。尽管如此,但这两句意象宏阔,为全词设下雄伟悲壮的氛围。词趣的流脉在踟蹰良久感慨良久的深沉情绪中,在雄伟悲壮的氛围里静静地流淌。突然,訇然声响,撼地摇天:“忽砯崖转石,万壑惊雷”。这一韵仅比李白《蜀道难》的诗句多出一个“惊”字。纳兰驱使古人,得心应手,于兹可见。这一声巨响,应是巨石滚人山谷其声轰鸣所致,从而在巨响中暂结上片。
下片抒发思家的情怀,修辞手法极见高妙。“穷边自足愁怀”,遥扣首韵,点明荒凉艰苦的塞外边疆,本来就富愁种。更紧承“又何必平生多恨哉”,语气似抑实扬,由因地域引愁过渡到因人事生衷,从而牵出两桩流传千古的史实。历史上令人生哀之事多矣,纳兰不胜枚举,无须枚举。故以“只”字界定,仅以下两端“凄凉绝塞,蛾眉遗冢”和“销沉腐草,骏骨空台”,就足以发人无限感慨。但其人如今已没,绝塞依然凄凉,空台满目腐草,留给后人的只是由此滋生的无限感慨而已,其人生苦短之情历历可见。故下韵“北转河流,南横斗柄,略点微霜鬓早衰”,直抒“人生几何”的慨叹。“北转河流”是黄河流势的真实写照,取孔子“逝者如斯”语意,灵动轻巧,贴切自然;“南横斗柄”写星辰依然按自然规律运动,古如是,今如是,未来仍如是。但人的生命却是极短暂的,故有“鬓早衰”的怅恨。纳兰仅活了三十一岁,盛年霜鬓,确是令人生哀的。煞尾“君不信,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稍抑即扬。“百事”既指历史事,更指自家事,件件桩桩,不随心者多矣,否则,怎会“霜鬓早衰”。
全篇取用赋法,对阴山一带的独特风光作了淋漓尽致的描绘。又借典铺除,婉曲层深,表达了“百事堪哀”的凄苦隐衷。全词苍凉凄婉,沉郁幽伤。
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翻译
深秋季节,我独自站立在橘子洲头,望着滔滔的湘水向北奔流。
万千山峰全都变成了红色,层层树林好像染过颜色一样;江水清澈澄碧,一艘艘大船乘风破浪,争先恐后。
鹰在广阔的天空里飞,鱼在清澈的水里游,万物都在秋光中争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面对广阔的宇宙惆怅感慨:这旷远迷茫大地的盛衰沉浮,该由谁来主宰呢?
曾经我和我的同学,经常携手结伴来到这里漫游。在一起商讨国家大事,那无数不平凡的岁月至今还萦绕在我的心头。
同学们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大家踌躇满志,意气奔放,劲头正足。
评论国家大事,写出这些激浊扬清的文章,把当时那些军阀官僚看得如同粪土。
可曾记得,那时我们在江水深急的地方游泳,那激起的浪花几乎挡住了疾驰而来的行船?
注释
湘江:一名湘水,湖南省最大的河流,源出广西壮族自治区陵川县南的海洋山,长1752里,向东北流贯湖南省东部,经过长沙,北入洞庭湖。 所以说是湘江北去。
寒秋:就是深秋、晚秋。秋深已有寒意,所以说是寒秋。
橘子洲:地名,又名水陆洲,是长沙城西湘江中一个狭长小岛,西面靠近岳麓山。南北长约11里,东西最宽处约一里。毛泽东七律《答友人》中所谓长岛,指此。自唐代以来,就是游览胜地。
万山:指湘江西岸岳麓山和附近许多山峰。
层林尽染:山上一层层的树林经霜打变红,像染过一样。
漫江:满江。
漫:满,遍。
舸:大船。这里泛指船只。
争流:争着行驶。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鹰在广阔的天空里飞,鱼在清澈的水里游。击,搏 击。这里形容飞得矫健有力。翔,本指鸟盘旋飞翔,这里形容鱼游得轻快自由。
万类霜天竞自由:万物都在秋光中竞相自由地生活。
万类:指一切生物。
霜天:指深秋。
怅寥廓:面对广阔的宇宙惆怅感慨。
怅:原意是失意,这里用来表达由深思而引发激昂慷慨的心绪。
寥廓:广远空阔,这里用来描写宇宙之大。
苍茫:旷远迷茫。
主:主宰。
沉浮:同“升沉”(上升和没落)意思相近,比喻事物盛衰、消长,这里指兴衰。由上文的俯看游鱼,仰看飞鹰,纳闷地寻思(“怅”)究竟是谁主宰着世间万物的升沉起伏。
百侣:很多的伴侣。侣,这里指同学(也指战友)。
峥嵘岁月稠:不平常的日子是很多的。
峥嵘:山势高峻,这里是不平凡,不寻常的意思。
稠:多。
恰:适逢,正赶上。
同学少年:毛泽东于1913年至1918年就读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1918年毛泽东和萧瑜、蔡和森等组织新民学会,开始了他早期的政治活动。
风华正茂:风采才华正盛。
书生:读书人,这里指青年学生。
意气:意志和气概。
挥斥方遒:挥斥,奔放。
遒:强劲有力。
方:正。挥斥方遒,是说热情奔放,劲头正足。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评论国家大事,用文字来抨击丑恶的现象,赞扬美好的事物。写出激浊扬清的文章。指点,评论。江山,指国家。激扬,激浊扬清,抨击恶浊的,褒扬善良的。
粪土当年万户侯:把当时的军阀官僚看得同粪土一样。粪土,作动词用,视……如粪土。万户侯,汉代设置的最高一级侯爵,享有万户农民的赋税。此借指大军阀,大官僚。万户,指侯爵封地内的户口,要向受封者缴纳租税,服劳役。
中流:江心水深流急的地方。
击水:游泳。这里引用祖逖(tì)的“中流击楫”典故。
遏:阻止。
创作背景
《沁园春·长沙》是毛泽东1925年晚秋所作。当时毛泽东离开故乡韶山,去广州主持农民运动讲习,途经长沙,重游了橘子洲作。作者面对湘江上美丽动人的自然秋景,联想起当时的革命形势,写下了这首词。
鉴赏
历史角度
在中国的诗史上,第一个大量描绘自然美,并把对自然美的描绘和对国家和人民的命运的关切结合起来的诗人是屈原。这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一个优良传统。毛泽东的诗词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他善于把自然美与社会美融为一体,通过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自然美的艺术形象,表现出社会美的内容。这首词通过对长沙秋景的描绘和对青年时代革命斗争生活的回忆,提出了“谁主沉浮”的问题,抒发了对中华民族前途的乐观主义精神和以天下事为己任的豪情壮志。
特别是本词的最后三句,以设问结尾,巧妙回答了“谁主沉浮”的问题。正像当年中流击水那样,勇敢地投身到革命的风浪中,激流勇进。
美学角度
从美学上讲,崇高美表现于外在方面,体现为高大、辽阔、巍峨、宏伟等壮丽景象。德国哲学家康德把崇高分为两类:数学的崇高,如高山的体积;力学的崇高,如暴风雨的气势。俄国著名文艺批评家车尔尼雪夫斯基也说:“一件事物较之与它相比的一切事物要巨大得多,那便是崇高。”孔子也把“大”与崇高联系起来,赞叹:“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这种巍峨、博大、壮阔的崇高美,在毛主席诗词中,以对山川景物的描绘体现得最为鲜明。《沁园春·长沙》就是其中最优秀的篇什之一。
书法鉴赏
此幅作品大约书写于1954年,是毛泽东书法的代表作品,书家认为是毛泽东诗词墨迹中最晚的作品,也是最成熟,最高的作品,也是我们所见墨迹中最后的丰碑。诗墨写在两页红界信笺上,共15行。毛泽东笔势飞动,迅疾便捷,但字字独立,整篇冲和淡雅,疏朗流畅,字字珠玉,起下承上,左顾右盼,尽得自然之美;脱尽剑拔弩张之势,却筋骨健,艳美洒脱,结字小疏,字间多不连,但气脉通畅,墨润有余,瘠肥合宜,无奇大奇小之字,无奇轻奇重之笔,无倚斜取势之墨,如百侣少年,风华正茂,风度翩翩,慢步缓行于湘江之岸,却胸怀大志“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字字润美,飞逸奇雄,骖鸾跨鹤,飘飘欲飞。此幅作品园笔兼用方笔,藏锋为主,兼施露锋,结体用笔潇洒古淡,极尽江左风流,囊括北碑筋骨,精能疏淡,典雅悠然,处处含蓄,耐人寻味。布局疏密有致,有行无列,行间紧密,几与字间空白相当,结体用笔内柔外刚,“标拔志气,辅藻情灵”。全幅一百多字,笔试和墨色随着书情而变化,时而高昂,时而舒缓,使整幅书作气韵贯通又结构完美。
景物描绘角度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七句从内容上看,写大山,树林,湘江,船只,鹰鱼等,既有自然物,也有动植物,品类齐全,充满生机。从写景的角度看,作者在视角角度上,有远近高低,从逻辑上,从点到面,由实到虚,从自然到人类。
艺术角度
中国古典诗词的艺术表现手法,很讲究情与景的交融。刘勰说:“繁采寡情,味之必厌。”谢榛说:“景乃诗之媒,情乃诗之胚;合而为诗,以数言而统万形,元气浑成,其浩无涯矣。”(《四溟诗话》)这首词较好地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
主要内容
上阕描绘了一幅多姿多彩、生机勃勃的湘江寒秋图,并即景抒情,提出了苍茫大地应该由谁来主宰的问题。“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一个“看”字,总领七句,描绘了独立橘子洲头所见到的一幅色彩绚丽的秋景图。既是四周枫林如火的写照,又寄寓着词人火热的革命情怀。红色象征革命,象征烈火,象征光明,“万山红遍”正是词人“星火燎原”思想的形象化表现,是对革命与祖国前途的乐观主义的憧憬。“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则是词人对自由解放的向往与追求。词人从山上、江面、天空、水底选择了几种典型景物进行描写,远近相间,动静结合,对照鲜明。这七句,为下面的抒情提供了背景,烘托了气氛。“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感叹,这一问道出了词人的雄心壮志,表现了他的博大胸怀,由写景直接转入抒怀,自然带出下半阕的抒情乐章。
下半阕着重抒情,但也不乏情中含景之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以峥嵘形容岁月,新颖、形象,自然地引起对往昔生活的回忆,将无形的不平凡岁月,化为一座座有形的峥嵘山峰,给人以巍峨奇丽的崇高美。“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一个“恰”字,统领七句,形象地概括了早期革命者雄姿英发的战斗风貌和豪迈气概。“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也是一幅奋勇进击、劈波斩浪的宏伟画面。可以说,这首词的崇高美,是以情为经线,景为纬线,交织而成的。
全词通过对长沙秋景的描绘和对青年时代革命斗争生活的回忆,提出了“谁主沉浮”的问题,表现了词人和战友们为了改造旧中国英勇无畏的革命精神和壮志豪情,形象含蓄地给出了“谁主沉浮”的答案:主宰国家命运的,是以天下为己任、蔑视反动统治者、敢于改造旧世界的革命青年。
沁园春·瞬息浮生
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硬咽。语多不复能。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长调: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古诗简介
《沁园春·瞬息浮生》是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所作之词。词人立足现实,追忆妻子生前,以梦境与实境相比照,以梦中与梦后相映衬,描写了夫妻生前的恩爱,表达了对亡妻刻骨铭心的相思和自己内心的无比凄凉。全词感情真挚,哀婉缠绵,悱恻动人。
翻译/译文
丁巳重阳的前三个晚上,梦见亡妇妆着素淡身穿素服,执手哽咽。亡妇所说的话太多,无法复述下来,但是临别的时候她说:“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亡妇从来没有学过写诗,不知道怎么做出这样的话。醒来后有感做出长调。
浮生匆匆而过,瞬息即逝。回思过往,怎么能够遗忘?记得当年,绣塌闲时,相与赌书泼茶,吹花嚼蕊,并于雕栏曲处,同倚斜阳。而今,梦好难留,先时的吟咏,没有办法继续,只能更深之时,痛哭一场。梦醒之后,一阵朔风,音容俱逝,已不允许仔细端详。
碧落、黄泉、山下追寻,两处茫茫皆不见踪影。经过一夜辗转,明朝起身,料想你的短发,一定给添秋霜。即便是天上人间,阴阳阻隔,但尘缘未了,未亡人的思议也还是不能中断。在每一个曾经共同渡过的美好时刻,春花与秋叶,都将触动我的愁思。只可惜,情意殷切,形容憔悴,荀令于今已无复往日的风采。这时候,悠扬的笛声从临院传来,凄厉幽怨,一声声荡气回肠,让人难以忍受。
注释
沁园春:词牌名,又名《寿星明》、《洞庭春色》等。双调一百十四字,平韵。
丁巳:即康熙十六年(1677),时纳兰性德二十三岁。
红雨:喻落花。
灵飙(biāo):灵峰。《宋史·乐志十》:“后只格思,灵飙肃然。”
碧落:天空,青天。杨炯《和辅先入昊天观星瞻》:“碧落三千外,黄图四海中。”白居易《长恨歌》:“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二句过片,转入梦醒后之情事。《度人经》注:“东方第一天,有碧霞遍满,是云碧落。”
绸缪:缠绵的情缘。
摇落:原指木叶凋落,这里是亡逝之意。
荀衣,指荀令衣香。此处用以自喻,谓其形容憔悴,丰神不再。
邻笛:悲邻笛之意。
回肠:喻愁苦、悲痛之情郁结于内,如肠之来回蠕动。唐彦谦《春阴》:“一寸回肠百虑侵,旅愁危涕两争禁。”此用以表示怀旧伤逝、闻笛而悲之意。
创作背景
这首词写于纳兰的妻子卢氏去世的那一年即康熙十六年(1677)。这一年重阳节前三天的夜晚,词人在梦中与亡妻相会,两人相对哽咽,说了许多思念之语。但是,梦境虽美,终究也是一场空幻。醒来之后只会让痛苦进一步加深,于是在感慨无奈之下,词人又提起笔来,写下这首词。
赏析/鉴赏
文学赏析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词一开篇,容若就以咏叹的笔法写出了对亡妻的一往情深,人生苦短,瞬息即逝,本来是伉俪情深。无奈妻子却幻颜薄命,短暂的三年快乐相处换来的是一生的哀思。
由于对亡妻的思念萦绕在容若的心间,容若自然也就开始回忆与卢氏新婚后的恩爱生活,“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当初相依相偎坐在绣榻上,吹着飘飞的花瓣,在栏杆的拐弯处共同欣赏黄昏的景色,在这句中,词人以往昔的欢乐作对比,反衬出词人如今的孤单与愁苦。
接着容若开始倾诉己失去爱妻之后的痛苦,“梦好难留,诗残莫读,赢得更深哭一场”,容若想与心爱之人梦中相会,互诉衷肠,结果却只是好梦难留。当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时,他只能无奈地在深夜里痛哭流涕。这时他又想起梦中妻子的模样,只可惜这梦去得太快,“未许端详”,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亡妻便已“灵飙一转”,词到此,更加平添一份悲痛之情。
下片开篇紧承上片结尾,写梦醒后词人想要重寻梦境,却无迹可寻,“重寻碧落茫茫”。在悲愁和痛苦的煎熬之下,容若猜想第二天自己的头上一定会增添许多白发,“料短发照来定有霜”。命运是无法改变的,但是痴情的容若却偏偏要与命运作一番抗争,他固执地发出“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虽然生死相隔,但尘缘并不会就此割断,否则又怎会在梦中相见,那春花秋叶都是触动感伤的琴弦,让人看后不胜凄怆。
一对恩爱的夫妻本想白头偕老,结果妻子却像木叶一样飘然陨落,这恐怕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以至于容若从此“减尽荀衣昨日香”,憔悴至极,丰神不再。
词到结尾,“真无奈,倚声声邻笛,谱出回肠”,在无限的愁绪之中我们]又听到词人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在这里“邻笛”亦是一个典故,魏晋之间,向秀经士友人旧庐,闻邻人奏笛,感怀亡友,作《思旧赋》来悼念。而词人此时谱写的,也正是这种令人断肠的伤心曲。
名家评价
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黄天骥《纳兰性德和他的词》:“词人怀念亡逝的妻子,心情十分痛苦。他叹息妻子寿命太短,回忆过去在一起时的恩爱生活,叙述丧妻后自己的苦恼。他对着妻子的遗照,似乎觉得灵风飘动,思路便越走越远,他想到天上去找她,又想到她在阴间或许也苍老了,他想到即使在人间天上,两情如一,但眼前人亡物在,触景伤情。这首词,感情真挚,缠绵悱恻,凄婉动人,但也过于哀伤了。”
古典文学研究专家钱仲联《清词三百首》:“苏轼《江城子·记梦》是记梦中相见之词。性德这词,也说‘梦好难留’,不是说梦,而是指过去团圆日子,即‘记绣榻闲时’四句所写的情景,一去不返。全词都是就醒时说。情词深挚,可与前面几首参读。”
现代作家盛冬玲《纳兰性德词选》:“此词有序,观之知是容若于丁已重阳前三日梦见亡妻后感赋而作。生离,还有他日团圆的希望;死别,则人何天上,从此相见无因。偶尔梦中一遇,相对倾诉衷肠,纵然惝恍迷离,醒来也会对尚能记起的每一细节都追怀不已。梦境中短暂而又不甚分明的团聚,是对永诀后刻骨相思的安慰,但执手哽咽,本已黯然神伤,事后既知连这也不过是镜花水月,那就更添惆怅,倍觉凄凉了。‘赢得更深哭一场’、‘料短发、朝来定有霜’,正是作者伤心的自白。”
清代文学研究专家严迪昌《清词史》:““碧落’重逢,原是水月空花之想,苦忆转为短梦,聊胜虚幻之求,然而最终也只是‘赢得更深哭一场’而已。词境惨淡,词心戚戚。”
原文:
何处相逢,登宝钗楼,访铜雀台。唤厨人斫就,东溟鲸脍,圉人呈罢,西极龙媒。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车千两,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
饮酣画鼓如雷。谁信被晨鸡轻唤回。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披衣起,但凄凉感旧,慷慨生哀。
注释:
⑴孚(fú)若:方孚若,名信儒,福建莆田人,以使金不屈著名。著作有《南冠萃稿》等。
⑵宝钗楼:汉武帝时建,故址在今陕西咸阳市。
⑶铜雀台:曹操时建,故址在今河南临漳县西南。
⑷斫(zhuó):用刀砍。
⑸东溟(míng):东海
⑹脍(kuài):切细的肉块。
⑺圉(yǔ)人:养马的官。
⑻西极:指西域,古时名马多来自西域。龙媒:骏马名。
⑼使君:古时对州郡长官的称呼。这里指刘备。操:曹操。
⑽余子:其他人。
⑾乘(shèng):古时一车四马叫乘。
⑿燕(yān)南赵北:指今河北山西一带。
⒀剑客:指剑术和武艺出众者。
⒁画鼓:一作“鼻息”。画,鼓上文饰。
⒂谁信:谁想,谁料。
⒃李将军:指西汉名将李广。高皇帝:指汉高祖刘邦。
⒄万户侯:《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李广曾与匈奴作战七十余次,以勇敢善战闻名天下。他虽有战功,却未得封侯。
翻译:
我们在何处相逢?一同游览成阳的宝钗楼,又登上了曹操所建的铜雀台。把厨师唤出来,让他把东海鲸鱼切成细片;把马夫叫出来,让他牵来西域的宝马。天下的英雄,除了你我二人,还有谁配与我们饮酒抒情。我们准备千辆马车,网罗大江南北的侠士奇才!
畅饮之后,酣然大醉,耳边响起了如雷的画鼓声。谁料想,美梦被雄鸡的轻啼声惊醒。感慨自己的一生就要过去,但是还没有建立功名。难道非要等到书生老后,建功立业的时机才会到来。如果威名赫赫的'李广将军,可以遇到珍惜人才的高祖皇帝刘邦,区区一个万户侯又算什么!披上衣服起床,只觉得凄凉孤寂,于是更加怀念亡友,在感慨中心生哀伤。
赏析:
这首词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以梦境写思念的友人,将那种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淋漓尽致的表达了出来。
方孚若名信孺,是作者的同乡,又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在韩侂胄伐金失败以后,曾奉命使金,谈判媾和条件,驳回金人的苛刻要求,“自春至秋,使金三往反,以口舌折强敌”(《宋史》本传)。金帅以囚或杀相威胁,他始终不屈,置生死于度外。此词应系悼念之作。
词的上片写的是梦境。这是一场意气飞扬的美梦。
作者梦见与方孚若相逢之后,一同游赏“宝钗楼”和“铜雀台”,吃的是用东海的大鱼切成薄片的“鲸脍”,乘的是产自西北地区的骏马“龙媒”。他们则象刘备、曹操一样,是英雄豪杰,在网罗天下四方的“剑客奇才”,数量之多须用上千辆车子装载。作者笔下展现的图景,正是封建社会中的志士仁人所追求的理想生活,身居要职,事业上大展宏图,可谓志得意满。
这是作者有意虚构的情境。将宝钗楼,铜雀台、长鲸天马等入词,但并非实物;作者和方孚若在政治上的作为,自然无法同刘备、曹操相提并论。但是,作者的这类描写还是有一定生活依据的。据《宋史》及作者所撰墓志铭记载,方孚若为人豪爽,视金帛如粪土,尤好交游名士,所至从者如云。闭户累年,家无担石,而食客充户。这段描写在虚构之中还可看出一点真实的影子。作者结合实际生活,融会历史题材,虚实结合,而以虚为主,表现出豪迈爽朗的气魄。
词的下片写梦醒之后的现实景象。晨鸡无情地唤醒美梦,使作者不得不面对现实。梦境值得留恋,但实际生活的境遇却如此残酷无情:“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这是作者与方孚若共有的无奈叹息,但决不是绝望悲鸣。作者还怀有强烈的愿望,幻想能象李广那样在国家多事之秋建功立业。在刘克庄所处的时代,南宋王朝已处于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境地。他一生经历了孝宗、光宗、宁宗、理宗、度宗五朝,仕途历尽波折,他曾四次被罢官,因此,怀才不遇之感,黍离哀痛之情,在他的诗词在中常有流露。这首词下片抒发的正是作者这种真情实感。挚友已乘鹤西归,恢复国家统一的大业更难以实现,感旧生哀,一腔凄凉悲愤的感情发泄无遗,伤时忧国的思想就是这样被充分地表现出来。下片描写以实为主,跟上片恰成强烈的对比。
作者在表现思想矛盾、表达一贯的爱国感情时,用的不是平铺直叙的手法,巧妙地引用历史典故,做到虚实相彰,使主题思想表达得更加充分、深刻。词中写道:“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基本上引用《汉书·李将军列传》的原文,在《汉书》中,汉文帝对李广说的话是:“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字句相差不多,只是把《汉书》原文稍加点改,用在词中,显得自然妥贴,同时赋予这个典故新的含意。时局是如此危急,国家处在多事之秋,正该起用李广这样的名将;而现实情况却恰恰相反,贤才能臣根本就是报国无门,这怎能不叫人“凄凉感旧,慷慨生哀”呢?冯煦在《六十一家词选例言》中说:“后村词与放翁、稼轩犹鼎三足,其生丁南渡,拳拳君国,似放翁;志在有为,不欲以词人自域,似稼轩。”这首词这充分体现了作者“拳拳君国”和“志在有为”的气概,同时也抒发了作者壮志难酬的悲慨。
沁园春
寄稼轩承旨,时承旨招,不赴。(一题作风雪中欲诣稼轩,久寓湖上,未能一往,赋此以解。)
刘过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坡仙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白云“天笠飞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东西水?;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
据岳飞之孙岳珂《桯史》记载,珂与刘过饮西园,“改之(刘字)中席自言(此词本事),掀髯有得色。余率然应之曰:‘词句固佳,然恨无刀圭药,疗君白日见鬼症耳。’座中哄堂一笑。”岳珂少刘过三十岁许,又好作大言,所叙是他对这首《沁园春》的看法,未必当面云云。这首词突破时空,奇思奇境奇语,不能以不作分析之“白日见鬼”一语薄此千古奇词。
“鬼”实际上还有一个,就是刘邦连襟、鸿门宴上的樊哙,起笔“斗酒彘肩”用的就是他的典故。刘过以樊哙这位莽汉自喻,非徒作空言,改之气质与心灵频率及对天下事的观点等深层共鸣于辛稼轩,没有这股生啖猪肘气吞河岳的粗豪之气,要学辛算白搭。刘过也没处心积虑要学辛,英雄所见略同。南宋少见与辛耦合如改之者,学辛如强弩之末足跟不稳者有的是。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把樊哙放到一个“风雨渡江”的环境里真亏改之想得出,可与易水荆卿和《大风歌》相比。然没痛快下去,被三位“驾勒吾回”,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游起水软风轻的西湖来。东西二涧,南北高峰,里外二湖,孤山访梅,“风雨渡江”的狂暴淋漓呢?跑心里去了。此逆入法,亦刘永济先生说词家抒情法的“辞虽旷达(悠闲)情实郁抑”,如苏轼“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虞美人》)月下花前,何能真慰刘过。郁达夫所谓“万一国亡家破后,对花洒酒岂成诗”也。
刘过一生力主恢复北土,并一直积极实践。与辛弃疾的交往即例证。自1164年“隆兴和议”之后,南宋士大夫“讳言恢复”,文恬武嬉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到刘过作此词的嘉泰三年(1203),已经“太平”了四十年。刘改之借三位古人的名作描绘渲染“暖风熏得游人醉”的西湖,与樊哙“斗酒彘肩”风雨渡江的浓墨大笔粗线条形成鲜明对比。关西大汉执铁板的高唱:“岂不快哉!”压倒了风雨,对淡妆浓抹的西子、峥嵘图画的楼观和暗香疏影的梅花来说,不啻振聋发聩的晴天霹雳。所以刘过此作,本意全不在摭拾前人,而在扫空万古,──临安快要化为鬼域和阴曹地府了!也许这才是改之描写“白日见鬼”的良苦用心。“风雨渡江”,显然是刘过旦夕想望的“北伐”的象征。
这是刘过直接写给辛弃疾的第一首词,据说辛得之大喜,邀去酬唱弥月,临别赒之千缗。刘是终身流落江湖的一介布衣,据词话,辛曾数次巨资周济,但刘屡随手荡尽。
此词作于宁宗“开禧北伐”前不久,“风雨渡江,岂不快哉!”已是露出桅杆的巨型战船。“风雨渡江”是免于“白日见鬼”的唯一方法。
原文:
沁园春·丁巳重阳前
清代:纳兰性德
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长调: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译文:
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
丁巳重阳的前三个晚上,梦见亡妇妆着素淡身穿素服,执手哽咽。亡妇所说的话太多,无法复述下来,但是临别的时候她说:“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亡妇从来没有学过写诗,不知道怎么做出这样的话。醒来后有感做出长调。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浮生匆匆而过,瞬息即逝。回思过往,怎么能够遗忘?记得当年,绣塌闲时,相与赌书泼茶,吹花嚼蕊,并于雕栏曲处,同倚斜阳。而今,梦好难留,先时的吟咏,没有办法继续,只能更深之时,痛哭一场。梦醒之后,一阵朔风,音容俱逝,已不允许仔细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碧落、黄泉、山下追寻,两处茫茫皆不见踪影。经过一夜辗转,明朝起身,料定我稀疏的头发第二天早上必定添了白发。即便是天上人间,阴阳阻隔,但尘缘未了,未亡人的思议也还是不能中断。在每一个曾经共同渡过的美好时刻,春花与秋叶,都将触动我的愁思。只可惜,情意殷切,形容憔悴,荀令于今已无复往日的风采。这时候,悠扬的笛声从临院传来,凄厉幽怨,一声声荡气回肠,让人难以忍受。
注释:
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哽(gěng)咽(yè),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xián)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
丁巳重阳前三日:指康熙十六年(1677}农历九月初六日,即重阳节前三日。此时亡妻已病逝三个多月。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huái)怎忘。记绣榻(tà)闲时,并吹红雨;雕(diāo)阑(lán)曲处,同倚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biāo)一转,未许端详。
红雨:喻落花。灵飙:灵峰。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chóu)缪(móu),翻惊摇落,减尽荀(xún)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碧落:天空,青天。绸缪:缠绵的情缘。摇落:原指木叶凋落,这里是亡逝之意。荀衣,指荀令衣香。此处用以自喻,谓其形容憔悴,丰神不再。邻笛:悲邻笛之意。回肠:喻愁苦、悲痛之情郁结于内,如肠之来回蠕动。此用以表示怀旧伤逝、闻笛而悲之意。
赏析:
词的上片以低婉的叹息起笔,既是叹息亡妻早逝命薄,也是哀叹自己的薄命。接下去写往日的夫妻恩爱情景,反衬出今日永别的苦情,梦醒后的凄清难禁。结穴处再点梦中“只灵飙一转”,为之无限的怅惘,无穷的恨憾。下片进一步刻画苦苦追寻亡妻的踪影和追寻而不可得的沉痛心情。这里用料想之情景表达了对亡妻的爱怜和深深的怀念。结处又以幻境谱叙衷肠。全篇屈曲跌宕,一波三折,低回深婉,哀怨动人。
原文:
沁园春·丁酉岁感事
[宋代]陈人杰
谁使神州,百年陆沉,青毡未还?怅晨星残月,北州豪杰;西风斜日,东帝江山。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之弹指间。伤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风寒。
说和说战都难,算未必江沱堪宴安。叹封侯心在,鳣鲸失水;平戎策就,虎豹当关。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更剔残灯抽剑看。麒麟阁,岂中兴人物,不画儒冠。
译文及注释:
译文
是谁使得中原大片国土沦于敌手?北宋覆亡已百年有余,始终没有收复。北方有志之士,已寥若晨星;半壁江山,如西风中落日,已穷途末路;朝廷中的有些人,只是坐着空谈,有些人行事鲁莽轻率,这些都是在弹指间贻误战机、令人伤心的是,南宋年年遭到强敌的进攻,长期屈辱苟安,形势岌岌可危。
和不能安,战不能胜,朝廷偏安于江南,享乐安逸。可叹我虽有建功封侯之志,却像鳣鲸离开江湖大海,不能施展;虽然怀揣平戎之策,却因奸佞弄权无人赏识:当权者虽然无能,但国事尚有可为,我深夜难寐,灯下看剑。难道只有武将才能为中兴立功,读书人就不能被画在麒麟阁上吗?
注释
沁园春:词牌名,又名“东仙”“寿星明”“洞庭春色”。
丁酉岁:宋理宗嘉熙元年(1237)前后,蒙古灭金,发兵南侵攻宋。
青毡(zhān):比喻中原故土,将敌人比作盗贼。
东帝:战国齐王称东帝。比喻穷途末路的南宋。
刘表坐谈:典故来源于《三国志》。刘备劝荆州牧刘表袭许昌,刘表不听,坐失良机。
深源:东晋殷浩,字深源,善高谈阔论。曾轻率北伐,结果大败。
年年冰合,在在风寒:以气候的寒冷比喻局势的艰危。
江沱(tuó):代指江南,沱是长江的支流。
赏析:
这是一首抒写爱国情怀的爱国词章。
1234年,蒙古与宋联合灭金。开始,蒙古先约宋攻金,金亡后,蒙古却趁宋收复西京洛阳时,进行袭击,宋军败还,自此揭开了蒙古军侵宋的战幕。两淮、荆襄一带,经常受到蒙古军的侵袭。丁酉岁,即1237年(南宋理宗嘉熙元年),蒙古兵自光州、信阳进至合肥。战争使人民流离失所,朝廷惊惶失措。面对这一危急形势,不禁感慨万端,写下了这首激奋人心的词篇。
词上片,写局势的危急。
起首三句,说北宋覆亡已百年有余,中原故土始终没有收复。“百年陆沉”,借用西晋王衍等人,清谈误国,使中原沦亡的事。《晋书·桓温传》:“温自江陵北伐……与诸寮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青毡未还,典出《晋书·王献起传》:“夜卧斋中,而有偷人入其室,盗物都尽。献起徐曰:‘偷儿,青毡吾家旧物,可特置起。’”这里用以比喻中原故土。
于是,发出了感叹:“怅星辰残月,北州豪杰;西风斜日,东帝江山。”东帝,在楚地,《楚辞·九歌·东皇太一》注:“太一,星名,天起尊神,祠在楚东,以配东帝,故云东皇。”这里指南宋王朝。在这里,感叹中原豪杰寥若晨星,南宋江山岌岌可危!“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起弹指间。”刘表,汉献帝时的荆州刺史。《三国志·魏书》载王粲对刘表的评价:“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北可规。士起避乱荆州者,皆海内起俊杰也;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深源,东晋穆帝时的中军将军、扬州刺史,连年北伐,后因先锋姚襄叛变而丧失败绩,因此被废为庶人。用这两个历史人物的经历,告诉人们,空谈坐观时变或轻易出师北伐,都会使中原恢复的机会,失起于弹指起间。“年年冰合,在在风寒。”借用辛弃疾《贺新郎》“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句,以气候的寒冷,比喻局势的艰危!
下片,抒发自己建功立业、立志报国的豪情。
“说和说战都难。算未必、江沱堪宴安。”是说“和”、“战”都不可轻易处起,置身江南(“江沱”)未必能长久地宴安游乐。至于自己,“叹封侯心在,鳣鲸失水;平戎策就,虎豹当关。”如大鱼(鳣鲸)失水,空有立功封侯的决心;奸佞(“虎豹”)当道,即使有“平戎”起策,有恢复中原故土起大计,也无法上达皇帝知道。尽管如此,并未完全失望,他提出:“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更剔残灯抽剑看。麒麟阁,岂中兴人物,不画儒冠。”麒麟阁,为汉初萧何所造,“以藏秘书,处贤才也。”(见《三辅黄图》)汉宣帝为中兴起主,图功臣霍光、张安世等十一人于阁上。这里,表示,自己虽说是个文人(儒冠),但亦有提剑杀敌,建功立业,做一名留名麒麟阁上的中兴人物的抱负。他以麒麟阁中的功臣自期,这是他爱国热情的表露,是值得充分予以肯定的。
陈人杰,又作陈经国,号龟峰,曾流落两淮江湖,后又回到杭州,是南宋的辛派词人。他的词慷慨悲凉,抒发了忧国伤时的沉痛心情,其激越处颇近辛弃疾。
沁园春·寒食郓州道中
十五年来,逢寒食节,皆在天涯。叹雨濡露润,还思宰柏,风柔日媚,羞看飞花。麦饭纸钱,只鸡斗酒,几误林间噪喜鸦。天笑道,此不由乎我,也不由他。
鼎中炼熟丹砂。把紫府清都作一家。想前人鹤驭,常游绛阙,浮生蝉蜕,岂恋黄沙。帝命守坟,王令修墓,男子正当如是邪。又何必,待过家上冢,书锦荣华。
翻译
十五年来,每逢寒食节,都是远离家乡,漂泊在天涯。在下雨的天气里,思念着坟墓上的柏树;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却又羞于见到飞花。寒食节自己不能供奉麦饭、纸钱、鸡和酒祭扫祖茔,林间的喜鹊乌鸦也空等了!老天笑道:这不是因为我,也不是因为元军的入侵。
自己早已深思熟虑,胸有成竹,如同鼎中丹砂炼熟,随时可以升天,以紫府清都仙界为家了。想以前仙人驾鹤常游于天上的绛阙;世俗之身如同蝉蜕壳一样被丢弃,岂能留恋于尘埃浊世?帝王命臣子守坟、修葺墓园,男子应当这样报效君王。又何必等到回家上坟,如同白天衣锦还乡一样显示荣华!
注释
沁园春:词牌名,又名“东仙”“寿星明”“洞庭春色”等。郓(yùn)
州:北宋州名,治所须城,即今山东东平。这里用北宋旧名,以示不忘故国。
宰柏:坟墓上的柏树,又称宰树、宰木。
飞花:切寒食节。
只鸡斗酒:均指祭品。
几误林间噪喜鸦:祭扫过后,林间的鸦鹊就可来啄食这些祭品,由于自己多年末能祭扫,故耽误了鸦鹊。几,屡次。
紫府清都:道家称仙人居住之地为紫府;清都,指天帝所居的官。
绛阙:指神仙宫阙。
黄沙:意指尘埃浊世。
过家上家:回家乡上坟。此处非泛说,而是特指奉皇帝之命回家祭告先祖,显示皇帝的恩宠。
书锦:意指富贵还乡。
创作背景
该词是谢枋得当年过郓州时所作。宋朝灭亡之后,元朝不断南征。其间,作者一直隐居在闽中,直到至元二十六年(1289),元统治者强行逼迫词人北上,中途遇寒食节,遂作此词。词人四月到了燕京,但最终绝食而死,年仅六十四岁。
赏析
上片主要抒发了词人的思乡之情。已经十五年没有回家过寒食节,说明词人在外漂泊已久,“皆在天洲”是夸张手法,说明词人思乡情浓,也暗含当时国破家亡,百姓饱受流离失所之苦。“叹雨濡”四句写词人虽背井离乡,但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家中。十五年都没有回家为祖茔扫坟祭墓,连“宰柏”都令词人思念不已。而在阳光明媚的时节,词人羞见飞花”,羞见的原因不想自知。“飞花”此处指热同繁盛之所,国破家亡之际,自己身为人臣,却无力挽大厦之将倾,实在羞愧。“麦饭”三句,写林中的喜、乌鸦原本可以食祭祀之物,但由于自己多年未祭,连它们都要空等了。表面词人在怜喜乌鸦,实则在为自己的不幸慨叹。最后一句,词人委婉地表达了对元统治者的愤慨。
下片一改上片悲痛沉郁之风,转而抒发豪情。起首两句,词人借用道家之说,流露出自己早已看破生死、愿与神仙天帝成作一家的想法,表明词人为坚守气节,视死如归。“想前人取”四句,进一步说明词人不恋红尘俗世,不愿荀且偷生,甚至渴望像前人一样,解脱之后驾鹤云游,逍遥自在。“帝命守坟,王令修墓,男子正当如是耶”三句,词人再次明志,表明自己誓死效忠宋朝,宁死不屈臣节的思想。正因为有了这种“忠臣不事二主”的思想,所以词人最后说此次北上,虽被元人逼迫,但自己心意已决,他们也不能奈何。再次强调自己的坚定信念。
该词由寒食节写起,词人先写自己的思乡之情,继而由家至国,表明自己决不愿做背信弃国的叛臣,即便舍弃性命也要保全臣节,从而升华了全词的思想境界,增强了词的艺术感染力。
原文:
一卷阴符,二石硬弓,百斤宝刀。更玉花骢喷,鸣鞭电抹,乌丝阑展,醉墨龙跳。牛角书生,虬髯豪客,谈笑皆堪折简招。依稀记,曾请缨系粤,草檄征辽。
当年目视云霄。谁信道凄凉今折腰。怅燕然未勒,南归草草,长安不见,北望迢迢。老去胸中,有些磊块,歌罢犹须著酒浇。休休也,但帽边鬓改,镜里颜凋。
译文
熟读一卷《阴符》,能开两石硬弓,手提百斤宝刀。更有玉花骢喷着粗气,挥舞马鞭,鞭梢作响,鞭快如电;展开乌丝阑,醉中的墨迹如蛟龙跳跃。与之谈笑的是勤奋攻读的书生、行侠仗义的豪客,都值得寄信相召。依稀记得,曾经主动请缨出战南越事,草拟檄文征讨辽兵。
当年我傲岸不羁、目视云霄,谁肯信,如今竟落得为五斗米而折腰。草草南归,未能在燕然山刻石记功令人十分惆帐;遥遥北望,却不见故都长安。年华已老,胸中郁结着不平之气,高歌后仍需用酒浇灭。罢了罢了,但见帽子两边鬓发渐白,镜中容颜日益憔悴。
注释
1.沁园春:词牌名,又名《寿星明》、《东仙》、《洞庭春色》、《念离群》等。“沁园”二字出汉代沁水公主园林。此调有一百一十二字至一百一十六字诸体,以一百一十四字为正格。上片四平韵,下片五平韵。前人认为换头句第二字有人用暗韵,实系偶合。上片第四句第一字和下片第三句第一字,必须用一字豆领以下四句,而所领四句例须用扇对。
2.九华:山名,在安徽省青阳西南。
3.叶贤良:刘克庄友人,名字、生平皆不详。
4.阴符:古兵书名。阴符经。旧题黄帝撰,言虚无之道.修炼之术。又历代史志皆以《周书阴符》著录兵家。而黄帝阴符入道家,判然两书。此当指《周书阴符》。
5.二石(dàn):古代计量单位,约为现在的二百四十斤。
6.玉花骢(cōng):又称菊花青,是一种良马。
7.喷:吐气。
8.电抹:形容宝马飞奔,迅如闪电。
9.乌丝阑(lán):指上下以乌丝织成栏,其间用朱墨界行的绢素,亦指有墨线格子的笺纸。
10.龙跳:比喻书法笔势纵逸雄健。
11.牛角书生:指李密,亦用于比喻勤奋读书的人。
12.虬(qiú)须豪客:指唐传奇小说《虬髯客传》中的人物虬髯客,为豪迈卓异之士。
13.折简:亦折柬、折札。言其礼轻,随便。
14.请缨(yīng)系粤:用汉终军请缨出征南越事,粤,同越。
15.檄(xí):下文书征讨。
16.目视云霄:指眼界高。
17.折腰:弯腰行礼,指屈身于人,用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
18.燕(yān)然未勒:燕然,指杭爱山,位于今蒙古境内;勒,指刻石记功。
19.草草:随便。
20.迢(tiáo)迢:形容路途遥远。
21.磊(lěi)块:一作垒块,谓胸中郁结不平之气。
22.休休:罢休。
23.鬓(bìn)改:鬓发改变颜色。
24.颜凋:容颜衰老。
赏析:
作者:佚名
九华,山名,叶贤良居处,与作者为同乡。安徽青阳亦有九华山,似非此词所指。叶贤良,名字、事迹均不详。贤良,制科名,全称为“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叶氏当中此科,故如是称之。此处为以 此词作答,系自抒怀抱,是豪放词中的佳作。
起首三句,描写自己年少时精通韬略,且武艺高强。《阴符》,兵书名,相传为太公所著。战国时苏秦说秦惠王而不用,退而诵太公《阴符》,期年揣摩成,遂以合从说六国,终破秦国。二石,相当于现在二百四十斤,这是极言弓之硬,从而极写少年武艺之高强。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组的三个偶句,第一个字连用“一”、“二”、“百”三个数词,因此读起来如泉喷涌,咄咄逼人。接着以去声“更”字领格,统领四个偶句,对仗工整,节奏明快,激壮之情随之奔涌而出。从内容来看,主人公身骑玉花骢(又名菊花青,是一种良马),马嘴里不住喷着粗气;手挥马鞭,鞭梢上发出响声。这就将作者少年时英勇豪迈的形象勾画了出来。
“龙跳”二字,极言其书法苍劲有力,有如蛟龙跳跃。那种气势同他在《满江红》(金甲琱弓)中所写的“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如出一辙。《旧唐书·李密传》谓李密少时,曾将《汉书》一帙挂于牛角,一手提牛靷,一手翻阅书籍。“虬髯豪客”是唐人小说《虬髯客传》中的人物,性格豪爽而有才略。这里借喻所与交游者若非饱读诗书之士,便为行侠仗义之人。“谈笑皆堪折简招”,把他们的从游关系,写得那么随便、热烈而又亲切。在九个四言偶句之后,突然出现这一平仄协调的七言句,显得音律和谐,语调从容,从而反映出主人公不仅仅是一介武夫,而是一个带有儒将风度的英雄。歇拍三句略一转折,歌颂他怀有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在南宋备受北方民族压迫之际,这样雄壮的口号,真有一股振聋发聩、警动人心的力量。从语言上看,又恢复了四言格局,庄重之中饶有豪迈气概。
整个上片,从尚文习武、谈笑交游、建功立业等方面,塑造了作者理想中的人物,实际上正是词人的自我形象。这样的形象,在稼轩词和剑南词中也可见到,气魄之豪迈,感情之激昂,或相仿佛;然就其侧面之多、形象之丰而言,此词容或过之。词的过片,先以一语扫过,随即描写现在。就上片而言是紧承“依稀记”的脉络:就下片而言,则有“扫处还生”之妙。“当年目视云霄”一句,表现了傲岸不羁的性格。“谁信道、凄凉今折腰”,慷慨悲怆,如闻叹息。“折腰”,反用陶渊明作彭泽令不肯为五斗米折腰事,暗指此时之不得志。上句回忆当年,下句慨叹当前,给人以强烈的对比感。后一句的前面冠以“谁信道”三字,更加强了愤懑不平的感情色彩。如果说前面格调基本上是高亢激昂的话,那么词情至此,便以苍凉深沉的笔调抒写壮志未酬、英雄暮年的悲慨。在这种强烈对比之下,感情的浓烈,已是至极。
“怅燕然未勒”四句,用了两个典故:一是《后汉书·窦宪传》所载窦宪登燕然山(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杭爱山),刻石记功而还;二是李白《金陵凤凰台诗》所记“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表达了词人功名未就、报国无门的怅恨。“老去”,也援用一典。《世说新语·任诞篇》云:“阮籍胸中磊块,故须酒浇之。”磊块,一作垒块,谓胸中郁结不平之气。按词人为建阳令时,尝作诗咏落梅云:“东君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梦得因桃却左迁,长源为柳忤当权;幸然不识桃并柳,也被梅花累十年。”在他的一首《满江红》:之“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可见其胸中积有多少磊块,多少愤懑情结。这一切无处发泄,只能对酒狂歌,以酒浇愁。
结尾三句全从上面的“老”字生发,用的却是形象化的语言。“休休也”,语出司空图《耐辱居士歌》:“休休休,莫莫莫。”辛弃疾失意后退居铅山之鹅湖,曾赋《鹧鸪天》云:“书咄咄,且休休,一丘一壑也风流。”刘克庄在《沁园春·三和》中也写道:“休休也,免王良友笑,屑往来忙。”这两首《沁园春》写的是同样情绪,而这里却格外感人,因为“帽边鬓改,镜里颜凋”两句,图貌写情,昭然如见。这是一个华发苍颜的形象,一个满腔忧愤的形象,一个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形象。
原文:
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
也不须惊怪,沈郎易瘦,也不须惊怪,潘鬓先愁。
总是难禁,许多魔难,奈好事教人不自由。
空追想,念前欢杳杳,后会悠悠。
凝眸。
悔上层楼。
谩惹起、新愁与旧愁。
向彩笺写遍,相思字了,重重封卷,密寄书邮。
料到伊行,时时开看,一看一回和泪收。
须知道,□这般病染,两处心头。
译文:
感情就像成串的玉珠,悔恨如同流水,严重时是休。不必诧异,沈郎易瘦;也不必大惊小怪,白发先愁。总是很难禁止,许多魔难,你喜欢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想想前欢杳杳,后来悠悠。
目不转睛的凝望。后悔上层楼。只是引起惆怅,新愁压住旧愁。向彩笺写遍,相思字了,重封卷,密寄书信。考虑到他走,时时开看,一看一回和眼泪收。要知道,这般的心病,两人心头。
注释:
连环:连结成串的玉环,比喻连续不断。流水:流动的水,形容流逝的岁月。
惊怪:感到惊异奇怪。沈郎:指南朝梁沉约,亦借指腰肢瘦损之义。潘鬓(bìn):晋潘岳《秋兴赋》序:“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后因以“潘鬓”谓中年鬓发初白。
好事:特指男女欢会或婚配。
追想:犹回想。杳杳(yǎo):指渺茫。悠悠:指思念貌;忧思貌。
凝眸:注视;目不转睛地看。惹起:引起。新愁:新添的忧愁。
相思:彼此想念。后多指男女相悦而无法接近所引起的想念。
伊行:她那里。
赏析:
这首词托男女之情恨,抒极不平的心曲。正如《赤壁赋》中所言:“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这首词婉转言情,以铺叙手法写相思。这是苏东坡学柳永作词的一个明征,当为作者早期作品。
“情若连环,恨如流水”,起调是一组并列对句,以连环、流水为比,说此“情”、此“恨”不断无休。
接着以一组扇面对句,说相思的具体情状。依律,这组扇面对句,当以一领格字提起,此处连用两个“也”字,用以铺排叙说,一曰瘦,有如宛约一般,腰围减损,再曰鬓发斑白,有如潘岳一般,因见二毛而发愁。“总是”二句,却以散句入词,接下句,均为直说,点明上文所说“瘦”与“愁”的原因,是“好事教人不自由”。“好事”,当指男女间欢会等情事。因为时时刻刻惦记着这许多情事,无法自主,所以才有这无穷无尽的“情”与“恨”。最后,词进一步点明,主人公所“追想”的“好事”就是“前欢”与“后会”,前欢已是杳无踪迹,不可追寻,而后会又遥遥无期,难以预卜。“杳杳”、“悠悠”,与“连环”、“流水”相呼应,将所谓“情”与“恨”更加具体化。上片说的全是主人公一方面的相思情况。
下片变换了角度与方位,既写主人公一方,又写对方,并将双方合在一起写。“凝眸。悔上层楼。谩惹起新愁压旧愁。”是过片。一方面承接上片所说相思情景,谓怕上层楼,即害怕追想往事,惹起“旧愁”;一方面启下,转说当前的相思情景,新愁与旧愁交织在一起。词作说当前的相思情景,先说主人公一方,说主人公如何写情书,写好情书如何密封,封好以后如何秘密投寄。“写遍”、“字了”,谓其如何倾诉衷情,将天下所有用来诉说“相思”的字眼都用光了。
“重重”,谓其密封程度,“密”,既有秘密之意,又表明数量之多,一封接一封,相距甚密。同时,词作说相思,还兼顾对方,料想对方接到情书,当如何时时开看,“一看一回和泪收”。“料”字明谓假设。主人公从自身的相思,设想对方的相思,写了对方的相思,反过来,更加增添了自身的相思。“这般病染,两处心头”说,这种相思要不得,两处挂心,将更加难以开解,道出了双方的共同心病。至此词戛然而止,言已尽而味有余。
这首词善铺叙,常常在有条理、有层次的铺陈之后,突然插入一笔,由一方设想另一方,构成错落多致之意韵,婉转传情。
沁园春·孤馆灯青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翻译
孤零零旅舍灯光青冷,厌听这荒野鸡鸣,收拾起旅枕残梦。晓月渐渐淡去了白绢似的皎洁,微亮的晨霜一片晶莹;山上云白如展开的锦缎,朝露点点与晨光辉映。人世间的行程没个尽头,有限的是这劳顿的人生。似这般无足称道的平庸,难得有欢愉的心境。我这里独自低吟罢,征鞍上,悄无声,许多往事涌心中。
当年我们风华正茂,同时客居在汴京,如同陆机、陆云兄弟,初到京城还年轻。幸有妙笔在手文思敏捷,诗书万卷在胸,自以为辅佐圣上使其成为尧舜,该是星月同辉,事业必成。其实重用与否在于时势,入世出世须由自己权衡。不妨闲处袖手看风云,少不得那分明哲与淡定。好在你我身体康健,只须终年悠闲游乐,姑且杯中寻醉慰平生。
注释
孤馆:寓居客舍住的人很少。
灯青:点着灯起床,灯发着青光。
野店鸡号:说明走得早。
野:村落。
旅枕:喻旅店的睡眠。
月华收练:月光像白色的绢,渐渐收起来了。
耿耿:明亮的样子。
摛锦:似锦缎展开。形容云雾缭绕的山峦色彩不一。
溥溥:露多的样子。一说为露珠圆的样子。
世路:人世的经历。
劳生:辛苦、劳碌的人生。
区区:渺小,这里形容自己的处境不顺利。鲜,少。
微吟:小声吟哦。
凭征鞍:站在马身边。词题小序说“马上”,作者骑着马行进。
千端:千头万绪,犹言多。
共客长安:兄弟二人嘉佑间客居沐京应试。长安,代指汁京。
二陆:指西晋文学家陆机、陆云兄弟。
少年:年纪轻。
笔头千字:即下笔千言之意。
胸中万卷:胸中藏有万卷书。形容读书很多,学识渊博。
致君:谓辅佐国君,使其成为圣明之主。
行藏:意为被任用就出仕,不被任用就退隐。
袖手:不过问。
优游卒岁:悠闲地度过一生。
且斗尊前:犹且乐尊前。
斗:喜乐戏耍之词。尊,酒杯。
赏析
这首词由景入情,由今入昔,直抒胸臆,表达了作者人生遭遇的不幸和壮志难酬的苦闷。
上阕一开篇,作者便以“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以及“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朝露漙漙”数句,绘声绘色地画出了一幅旅途早行图。早行中,眼前月光、山色、晨霜、朝露,别具一番景象,但行人为了早日与弟弟联床夜话,畅叙别情,他对于眼前一切,已无心观赏。此时,作者“凭征鞍无语”,进入沉思,感叹“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为此,便引出了一大通议论来。作者追忆:他们兄弟俩,“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词里的“二陆”用来比自己和弟弟苏辙。当年,他们兄弟俩俱有远大抱负,决心象伊尹那样,“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孟子》中语);像杜甫那样,“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以实现其“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上神宗皇帝书》)的政治理想。而且,他们兄弟俩“笔头千字,胸中万卷”,对于“致君尧舜”这一伟大功业,充满着信心和希望。抚今追昔,作者深感他们兄弟俩现实社会中都碰了壁。为了相互宽慰,作者将《论语》“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孔子家语》“优哉游哉,可以卒岁”,以及牛僧孺“休论世上升沉事,且斗尊前见在身”诗句,化入词中,并加以改造、发挥,以自开解。结尾数句,作者表示自己怀才不遇的境况下,要避开政治的漩涡,以从容不迫的态度,姑且保全身体,饮酒作乐,悠闲度日。整首词,除了开头几句形象描述之外,其余大多是议论、成为一篇直抒胸臆的言志抒情之作。
这首词的议论、抒怀部分,遣词命意无拘无束,经史子集信拈来,汪洋恣肆,显示出作者横放杰出的才华。词中多处用典:“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四句,化用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诗句。”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三句,”优游卒岁“语出《左传·襄公二十一年》中鲁国大夫叔向被囚后”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的话:”且斗尊前“,化用杜甫《漫兴》中”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的诗句。作者将上述典故灵活运用,推陈出新,生动地传达出自已的志向与情怀。
这首词的脉络清晰,层次井然,回环往复,波澜起伏,上片的早行图与下片的议论浑然一体,贯穿一气,构成一个统一、和谐的整体:头几句写景,以“孤”、“青”、“野”、“残”等字眼传神地渲染出早行途中孤寂、凄清的环境和心境。“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一句,由自然景色转入现实人生。其后,词作由景物描写而转入追忆往事。“用舍由时,行藏我”,由往事回到现实。结拍数句表明作者已从壮志难酬的苦闷中摆脱出来,获得了内心的平静和慰安。全词集写景、抒情、议论为一体,融诗、文、经、史于一炉,有形象的景象描写,有抽象地论说政治,又在议论中发表了自己的人生观和人生态度,抒写了沉郁惆怅的心境,文思连贯,一气呵成,体现了卓绝的才情。
这一词调,上片十一个四言句,下片八个四言句,多处用对仗,句法比较工整,而且,在许多整齐的句子之间,还穿插了几个长短句,如三言句、六言句、七言句和八言句,长短相间,参差错落。这个词调适合于以赋体入词,但又最忌板滞,它不同于短篇令词,也不同于一般长调,是个较难驾驭的词调。两宋词人当中,辛弃疾填了九首,刘克庄填了二十五首,陈人杰填了三十一首,这算是较为罕见的。许多名家,比如柳永、李清照、周邦彦、姜夔、史达祖、张炎等,都不见填制。但是,此调格局开张,掌握得好,却可造成排山倒海之势,收到良好的艺术效果。
苏轼这首《沁园春》词,上片写景,一下子罗列了七个四言句。前三个四言句,“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句式相同,三脚并立。后四个四言句,“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根浮保组成“扇面对”,由“渐”字构成领头格,贯穿到底。七个四言句组织绵密,构成了一幅整体的画面。紧接着,“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仍用四言对句,“征鞍无语,往事千端”,也是四言句。这十一个整齐的四言句,除了靠“渐”、“凭”两个领格字提携,还由两个长短句“似此区区长鲜欢”及“微吟罢”,在当中辗转运气。于是,十一个四言句,就不至于像是拆开来的七宝楼台,不成片段。下片八个四言句略有变化。前四个四言句,不再用“扇面对”,其中,“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自成对仗,“致君尧舜,此事何难”二句不对。其余与上片大致相同。这段议论,先由换头“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两个长短句叙事,承接上结所提“往事”,然后铺排议论。领格字“有”,从字面上看,仅管领“笔头”“胸中”二句,但“有”字下面的六个四言句,词意还是相贯通的,六个四言句之下,直接“袖手何妨闲处看”,还是具有一定气势的。最后,由一个三言短句“身长健”停顿蓄势,“但”字提携、转折,带上两个四言句“优游卒岁,且斗尊前”,为全词作结。
总之,《沁园春》词是苏轼以诗人句法入词的尝试,已稍露东坡本色。但这首词在艺术上仍有某些不足之处,如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等词作比较,就觉得《沁园春》以抽象的说理议论代替具体的形象描述,不如以情动人之作,具有那么大的感人力量。比如“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意思相近,但前者总不及后者那样有意境,那样耐人寻味。
创作背景
苏轼与其弟苏辙兄弟情深,任杭州通判期间,其弟在济南为官,相思甚切,为接近亲人,向朝廷请求到密州任职,得准改任密州知州,熙宁七年(1074)起程赴密州。这首词便作于由杭州移守密州早行途中。
沁园春·饯税巽甫
饯税巽甫。唐入以处士辟幕府如石、温辈甚多。税君巽甫以命士来淮幕三年矣,略不能挽之以寸。巽甫号安之,如某歉何。临别,赋【沁园春】以饯。
水北洛南,未尝无人,不同者时。赖交情兰臭,绸缪相好;宦情云薄,得失何知。夜观论兵,春原吊古,慷慨事功千载期。萧如也,料行囊如水,只有新诗。
归兮,归去来兮,我亦办征帆非晚归。正姑苏台畔,米廉酒好;吴松江上,莼嫩鱼肥。我住孤村,相连一水,载月不妨时过之。长亭路,又何须回首,折柳依依。
古诗简介
《沁园春·饯税巽甫》是南宋词人李曾伯创作的一首词,上片开头三句即直接发议论和感慨,然后赞扬作者友人税巽甫的高济,安于贫困,一方面也说明税巽甫当时的潦倒。下片以月色、水光为背景,表现两人退隐后的闹适自在的生活情趣和高济的友谊。最后又归结到送别。紧承前而的意思,提出既然不久即将相会,送别时就不必依依不舍的意思。这是一首类似“壮行色”的送别词,特点是不伤别,反而鼓励归去,在平淡的措辞中,隐含着对现实的极度愤慨的情绪。
翻译/译文
唐代士子由幕府征召而授官的很多,如元和年间的石洪、温造即是。而税君以一个在籍的士人身份,来我这里三年了,我却一点也不能使他得到提拔。他虽然处之泰然,可我多么歉疚!临别,写这首词为他送行。
今天未尝没有石、温那样的人才,只是时代不同了。遇于时,则人才辈出,不遇于时,则命士如巽甫终是尘土销磨。凭交情,我和巽甫是再好不过了;但我们都是拙于吏道,把做官看得很淡薄,就中的得失怎么看得清呢?照说,凭我们的交情和我的阃帅地位,巽甫是不难求得一进的,结果竟这样!其原因除了上面提明的时代昏暗外,就是我的迂拙了。巽甫常常和自己夜间在楼台上谈论军事,在春原上凭吊古迹,激昂慷慨,以千秋功业相期许。三年来一无所得,归去是两袖清风。
你先回去吧。这是我俩的共同愿望,我已备置好远行的船,不久也要辞官归去。现在正是吴中米贱酒甘,吴松江上莼菜鲜嫩、鲈龟肥美的时候。我的住处和你一水相连,不妨经常趁着月色乘船造访。既然不久即将相会,那么,在长亭折柳送别时。又何必回首依依不舍呢?
注释
沁园春:词牌名,双调,一百十四字。前段十三句,四平韵;后段十二句,五平韵。
饯:设酒席送行。
税巽 (xùn)甫:作者友人,生平不详。
处(chǔ)士:古代不曾入仕的士人。
辟(bì):召募,征召。
命士:名士。
略:稍。
挽之以寸:尽力引荐,此为谦词。
不同者时:不同的是时代。
交情兰臭(xiù):语自《易经·系辞上》:“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处形容作者与税巽甫情投意和。
绸缪(móu):情意缠绵。
宦情:作官的心情。
期:希冀。
归去来兮:语自晋陶渊明《归去来辞》首句:“归去来兮”。落,凄凉。此指清贫。
姑苏台:春秋时吴国建造,在今江苏苏州市姑苏山上。
吴松江:即吴淞江,源于太湖,汇入黄浦江人海。
折柳:古代有折柳送别的习俗。
依依:形容柳枝柔弱轻舞的样子。《诗经·小雅·采薇》诗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创作背景
李曾伯于淳祐二年(1242)任淮东制置使兼知扬州,此词当作于是时,小序所谓“淮幕”当指淮东制置使司幕府。词乃为友人幕僚税巽甫饯行而作。
赏析/鉴赏
上片开头三句即直接发议论和感慨,说江北跟当日石、温辈所在的洛南一样,不是没有人才。可是时代变了,石、温辈能得到知遇,而税巽甫却遇不到。“不同者时”,语气干脆有力,愤慨之情可见。“赖交情兰臭”四句,转到叙述两人的交往和友谊,实则赞扬对方的品德、志向和才能。意思说,我们两人志同道合,气味相投,都把做官看得象轻云一样淡薄,更何况做官的得失也难以预料呢?“夜观”三句,进一步叙述他们交往的具体情况:两人曾在夜间一同在楼观谈论军事,在春日的郊原上凭吊古人,慷慨激昂地以千秋功业互相推许。这里赞扬税巽甫是位关心国家大事,有志报国的有识之士。也表示他之所以谋求出仕,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报国。他们“论兵”,足以表现对当时宋、金对峙局面的关心,对国势的担心。可是,这种人却不被任用,流露了对当局的不满。结句说税巽甫清贫如洗,行囊里只有诗作。这一方面赞扬税巽甫的高洁,安于贫困。一方面也说明税巽甫的潦倒。
下片开头写得非常别致。作为送别,诗人不是表示挽留,抒发惜别之情,而是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的“归去来兮”,似乎在催促对方归去,还带点庆贺的意味。这不仅仅指税巽甫,还包括诗人自己在内,是承上片“宦情云薄”而来。意思是说,你先回去吧,这是我俩的共同愿望。所以下面紧接;我已备置好远行的船,不久也要辞官归去。这句补充上面的意思,也是过渡。“正姑苏”四句,描绘想象中家乡的美好情景:现在正是吴中米贱酒甘,吴松江上莼菜鲜嫩,鲈鱼肥美的时候。这里用晋张翰的典故。词人与张翰同为吴地人,但归去的目的不同。张翰是“贵得适意”,而词人却以表面豁达的话语,表现内心的不满与愤慨,也是对友人的安慰。言外之意是说,像税巽甫这样有才能、品德高尚的人不被任用,可见当政者的腐败无能。这样的政府没有可以作为的。不如退隐吧。“我住”三句,进一步设想归去后,两人交往的融洽情景;我的住处和你一水相连,不妨经常趁着月色乘船造访。这里不写其他交往情况,而只写月夜乘船。一来是本地风光,显示了江南水乡的特点,二来是以月色、水光为背景,表现两人退隐后的闲适自在的生活情趣和高洁的友谊。最后又归结到送别,紧承前面的意思,提出:既然不久即将相会,那么,在长亭折柳送别时,又何必依依不舍呢?
这是一首类似“壮行色”的送别词,特点是不伤别,反而鼓励归去而诗人的矛盾表现在:一方面为友谋官不得而歉疚,另一方面又安慰对方不当官也罢,我马上也回去了。在平淡的措辞中,隐含着对现实的极度愤懑情绪。
原文:
沁园春·恨
[清代]郑燮
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砚烧书,椎琴裂画,毁尽文章抹尽名。荥阳郑,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
单寒骨相难更,笑席帽青衫太瘦生。看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难道天公,还箝恨口,不许长吁一两声?癫狂甚,取乌丝百幅,细写凄清。
译文及注释:
译文
花是无知的,月是无聊的,酒也是无法消愁解恨的。把茂盛的桃树砍断,减损他的风景,把吟风咏月诗人讴歌的鹦哥煮熟,做下酒菜。焚烧砚台书籍,捶坏琴撕毁画,销毁所有的文章抹去所有的功名。我荥阳郑家原本就有慕歌家世,乞食风情,只靠教歌度曲,乞食与人,也能自自在在地活下来。
自己天生的单寒骨相没法改变,头戴席帽身着青衫的瘦弱寒酸相为人所笑。长期居住于破巷之中,住处蓬门秋草,窗户不严挡不住风雨,夜夜伴随孤灯度过。难道老天爷还要封住词人之口,连叹气都不允许吗?疯狂至极,于是取出乌丝栏百幅,细细写出心中凄清之恨。
注释
沁(qìn)园春:词牌名,又名“寿星明”“洞庭春色”等。双调一百一十四字,平韵。
夭桃:茂盛的桃树。
斫(zhuó):砍。
煞(shā):同“杀”,减损。
佐(zuǒ):辅助。
椎(chuí):捶。
荥(xing)阳郑:郑板桥的自称,以表对封建礼法的蔑视。“荥阳郑”指郑元和的故事。荥阳郑生本宦家之子,与妓女李娃恋爱,金钱被老鸨设计掏空,靠帮人唱丧歌煳口。后来又沦为乞丐。李娃于心不忍,不忘旧情,予以搭救,帮助他考上功名。唐白行简《李娃传》即叙其事。郑板桥对这个风流韵事,然而近于子虚乌有的元祖十分敬佩,在作品中曾三次提到他。
风情:旧指男女相爱的情怀。
骨相:指人的骨骼相貌,旧谓骨相好坏,注定人一生的命运。
席帽青衫:明清科举时儒生或秀才的服装。
太瘦生:即太瘦。生,语助词。
蓬门、破巷:贫者所居。
箝(qián):通“钳”,钳制。
乌丝:全称乌丝栏,一种专供书写用,带黑格的绢素或纸张。
赏析:
一开头,作者就对“花”“月”“酒”这些为一般诗人所沉湎而讴歌的事物加以否定,表明自己并非“风月派”。说花是无知的,不必为花伤情,月是无聊的,不必为之徘徊流连,酒也是无法消愁解恨的,更不必沉湎,不必讴歌。下面“把天”四句,进一步以丰富的想象表明自己并非抒写闲愁的“风月”词人。词中说,要把“风月派”赞美的艳丽茂盛的桃树砍断,杀他风景要把吟风咏月诗人讴歌的鹦哥煮熟,做下酒菜。作者为什么对“风月派”诗人讴歌的事物如此忌恨如仇。他曾在《词钞自序》中说:“少年游冶学秦柳,中年感慨学辛苏。”此篇是中年之作,正是写苏辛慷慨之词的时候。另外他在《潍县署中与舍弟第五书》中谈到:“文章以沉着痛快为最”,应该“敷陈帝王之事业,歌咏百姓之勤苦”,而那些“逐光景,慕颜色”的“风月花酒”之作,“虽刳形去皮,搜精抉髓,不过一骚坛词客尔,何与于社稷生民之计,《三百篇》之旨哉”由此可见,他对诗词“只吟风月”是否定的,这里表现了他以诗词用世的积极态度。“焚砚”三句,是世事不容,“老不得志”而发出的激愤之词。作者年幼读书,“自竖立,不苟同俗”,虽有出众才华,结果过了“而立之年,仍无“而立”之举,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这怎不使作者愤愤不平。“焚砚”三句,写决心要一反常规,不再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写文章。“焚”“烧”“椎”“裂”“毁”“抹”等几个动词,既生动又形象地勾出作者激愤决绝的神态。“荥阳”三句,是引《李娃传》中的常蝇刺史之子郑生奉父命赴长安应试,爱上妓女李娃,弃试,流连花巷,钱尽被逐街头行乞的故事,借以自喻,表示对封建礼法的蔑视。
下片继续写自己贫困潦倒,抒发对黑暗社会的愤懑之情。开头两旬写自已罢来就是穷命相,这是难以更改的,任人笑他头戴教席帽,身穿秀才衣的瘦骨伶仃模样。“看蓬门秋草”的“看”提领以下四句,写家门贫困,冷落孤单。“蓬门”指家门贫寒,“秋草”写门前冷落。作者曾有诗写道:“座有清风,门无车马。”在《七歌》一诗中写此时生活是“爨下荒凉告绝薪,门前剥啄来催债”,是“几年落拓向江海,谋事十事九事殆”,是“寒无絮络饥无糜”,“空床破帐寒秋水”,其贫困之状可见。词中的“疏窗细雨,夜夜孤灯”,进一步描写自己的冷落孤寂——细雨敲打着稀疏的窗棂,夜夜是孤灯伴着自己,“自刻苦,自激愤”地读书。作者曾在《自叙》中说:“板桥最穷最苦,貌又寝陋,故长不合于时,不见重于时,又为忌者所阻,不得入试。”这就是他入仕之前的生活。他说自己的性格“放荡不羁,漫骂无择”,经常“敖言高谈,臧否人物”,如此更被世人视为“狂”、“怪”。更重要的,板桥是生活在清朝前期的汉族文人,其时国内民族矛盾仍很尖锐,文字狱屡见不鲜,他目睹者竟达十二次之多。板桥好友杭世骏就是因条陈“泯满汉之见”,而被罢官,板桥的同窗陆骖因文字狱而被戮尸;板桥自己也被迫将已刻好的诗钞址十儿首明显地流露反满情绪的诗罢板子上铲去。这炎凉的世情,这深重的压迫,使他情不自禁地唿出:“难道天公,还箝恨风不许长吁一两声?’’这是以反诘句式将郁结在心中的不平投向那不平的社会。此是全词的点题之笔。表面上是质问天帝,实则指责人间,抨击清统治者,“恨”字极写对黑暗社会的愤怒之情。这不仅是板桥个人的恨,同时也表达了当时有正义感的人的心声。
“颠狂甚”是借用世人语。因作者不肯罢俗,因而常遭白镢,并斥为“狂”、“怪”。这里借而用之,表示自己决不妥协的精神。结句说:我要取百幅乌丝格纸来细写自己凄清情怀。“凄清”一词,表明自己写的绝非“风月”之作,而是抨击社会,抒写个人怀抱的词章。
这首词表现了对黑暗社会的不满与反抗。想象奇特,富有浪漫主义精神,运用反语激词来抒写自己情感,更加强烈、感人,通过具体的富有特征的景物来渲染清苦的生活,生动形象,词语通俗,用典活脱。这首词当时即已为人传诵,板桥在《刘柳鄙册子》中说:“南通州李瞻云,曾于成都摩诃池上听人诵予《恨》字词,至‘蓬门秋草,年年破巷,疏窗细雨,夜夜孤灯’皆有赍咨涕演之意。后询其人,盖已家弦户诵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