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清简若水,不惊不扰。然后天真地想象我所在的城市也一直用她的长廊,流水筑梦,以流云、浅风为伴,淡淡地走在她的路途上。
可是时间的转轴没有停止,流年更迭,她的轮廓渐渐模糊。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形形色色的高楼林立,而人们还在骄傲地称赞着这又是苏州一个宏伟计划的实施;发现新造的干将路即使铺上再多的香樟也回不到过去老街区的模样;发现她一次又一次增长的GDP 像光环闪耀在国际舞台……
或突来兴起,约了三两玩伴,背个彩色双肩包,走在石板路上,看着两边商业性的店面,觉得自己也有点格格不入。年轻人在这里开下精致小巧的书店,沿岸还有飘香的咖啡屋。在白墙黑瓦下,湿润的空气中洒落着各种奇香。这是现在苏州独有的么?偶进一家书店,寻一个角落,安稳坐下,靠着沙发,随手拿起桌上写满心情的册子,看着别人的快乐悲伤,看着一个又一个进进出出的人,外面飘雨的河岸边还稀稀落落坐着几对小情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忽然不由得悲伤了起来。
开始怀念有些记忆碎片中她的影像,或清晰,或模糊,却是真真切切的。小巷中,乱世垒砌的矮墙上总会探出几丛繁盛的榆阴,仿若顽皮的`孩子在窥探外面的世界。而小巷里的妇女则常常在临河的石阶上洗衣,淘米,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水晕,逗得水里的鱼苗四处逃窜。下午时分,小河便是孩童的天堂,他们赤裸着戏水,摸虾。在河岸上也常有三四个围聚在一起,拿着几颗晶莹的弹珠,乐此不疲地挥舞与玩弄,那是比钻石珍珠还要美丽闪烁的最爱。时常还能瞥见几个男孩趴在树丫上捡蝉壳……老人们常常被这一幕幕逗得呵呵大笑,他们躺在那张藤编的竹椅上,听着老式收音机里传来的“嗞滋啦啦”的广播,虽然不清楚,但是仍旧听得嘴角勾起一弯浅浅的弧。那些陈旧的音符遗漏在泛黄的年代里,挥之不去。
小书店里循环播放的“天空之城”与记忆中老式收音机比起来却更像是靡靡之音了。存活了两千五百年的她,真的在日光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中,改变了她的模样吗?
细数多年前的她,摇橹声传来。水路并行,河街相邻。从春秋时期开始,当吴王命令伍子胥建阖闾城,苏州便命中注定几番沉沉浮浮。从唐末的战乱到南宋的“苏湖熟,天下足”,期间又熬过了多少风雨战乱,流离失所。一度街市林立,一度画舫夜行,一度歌舞升平,一度千金呈百货,一度翩翩贾商船。“夜市买菱藉,春船载绮罗”说的就是苏州辉煌的年代。慢慢的,她褪去了绫罗绸缎,琉璃金装,以一身素雅恬静的容颜躲在历史的背后,在阴暗的青苔里慢慢滋长,再不愿奔赴明晃晃的过去。岁月如潮,岁月若歌,幽幽的“牡丹亭”也唯有她独自吟唱的凄婉。
回家的路上,偶见几个老姑苏,半掩虚门,安安静静地和几个小辈坐着吃饭。不禁觉得,苏州这座城池赋予苏州人以根深蒂固的儒雅与安宁。他们不争不吵,喜欢守着一缕炊烟,过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生活。
或许苏州这个城市伴着时代的脚步日新月异地前进着,但对于每一个姑苏人来讲,苏州依旧是平凡,依旧是朴素,依旧完好,因为只要信念不变,那么这些骨子里的东西又怎会改变?
深深庭院,雕花木窗,一树荼蘼,几枝桃杏。
评点:
经济的迅猛发展使苏州由历史名城变成了现代都市,是喜亦堪忧。作者用疑惑的双眼打量这座古老又年轻的城市,又用彳亍的脚步去丈量这长长短短的街道,更用忧郁的笔调抒发深深浅浅的感叹。安适的文字,平静的叙述,不事雕琢,自有风格。看似轻松,实则沉重。
崛起的经济与厚重的历史之间的冲突已经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小作者显然无法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回答,但对苏州历史文化的承继,我们从她身上还是看到了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