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乡愁的散文

王明刚

  古往今来的人文情感受中,乡愁,乡情,也许是华夏子孙最具人文魅力、最有人情味的感情了,而把这种人文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的节日,便是我们这个民放最为熟悉的中秋节,最为期待的除夕夜了。从中秋节那一轮被古往今来的人们呤哦了千百回的明月,从春运中南来北往的那一列列满载归心的车厢里,我们便不难感受被岁月阻隔得太久了的浓浓的乡愁和切切的乡情。

  中秋节,中秋夜,许多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都不能踏上回乡的旅程。于是,中秋夜的那一轮中秋月,便成了人们寄托乡愁的载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明是故乡明”这些被人们呤诵了千万次的诗文,每每在这样的月色里呤起,仍然让人情不自禁充满向往、充满深情。而中国的除夕夜,却成了漂泊他乡的游子不远千里万里也要归去的时刻。荣耀的也好,落魄的也罢,奔驰在回乡路上的心灵,在这一刻,都是一样的纯粹,都是一样的纯洁。

  有一个可以归去的故乡,有一个可以寄托乡愁的处所,有一个值得期待和守望的时刻,实在是一件值得快乐和幸福的事情,伫立在他乡的夜色里,仰望夜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我心中那一缕浓烈的思乡之情却愈加惆怅,愈加迷离……

  人,不怕远离记忆,最怕的是失去记忆。无论多么久远的记忆,只要我们愿意回忆,总能捡起一些零零星星的碎片,缝缝补补凑成的画面,依然可以幸福和慰藉我们的内心。我恐惧,我的记忆会在未来的时光里,随着那片故土上疯长出来的杂草一起荒芜成一片长满荆棘的旷野。

  记忆中,那一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与许许多多的小山村一样清新、一样秀美。高高的山梁,薄雾缭绕,湛蓝的天空,纤尘不染,清清的河水,甘爽凛冽,摇曳的翠竹,轻盈柔美。沿河两岸,稻香悠悠,阡陌纵横,杨柳依依,一片鸟语花香的山野,几处鸡犬相闻的农舍,堪比陶翁笔下世外桃源的恬淡与静美。这些美好的画面,像一段段不断变幻的投影,不时闪烁在我的脑海中,时刻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遗憾的是,这些美好的记忆,自从人们发现那些沉睡了万年的山体里,掩埋着巨大的矿产资源后,所有的美好便被人们饱满的利欲剥离得肢离破碎,开山修路,毁林掘井,绵延数十里的山坡上,终日里炮声隆隆,硝烟四起。山外的人来了,山里的人也醒了,一时之间,往日空旷寂廖的山野,塞满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更要命的是,这些血红的眼睛,盯着的都是狂挖滥采、疯狂掠夺所获取的短期利益,竟然完全不顾大自然已经日渐积累起来的愤怒与愤恨。

  终于,人们的豁壑还没有完全填满,大自然的惩罚就来了,几十万立方米的'大面积山体滑坡,成了常态,几千年流淌的河水干枯断流,成了稀奇。更有那些摇摇欲坠的悬崖,那些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山体,随时威胁着山下芸芸众生的生命。在大自然的惩罚面前,人们害怕了,胆怯了,面对日渐窘迫的生存环境,乡邻们便只好陆陆续续搬离那片土地。有钱的带着金钱离去了,没钱的也只好带着惋惜离去了。

  离去时的目光,都曾无一例外地停留在祖先长满了杂草的坟莹上,仿佛直到这时,我们才想起,我们已经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去清理了,仿佛直到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得不离开这片土地了。真不知道,此时此刻,长眠在地下的祖宗是不是也在骂我们不肖!

  但是,祖先们那些于事无补的唾骂,无论多么严厉,也改变不了乡邻们四海漂泊、背井离乡的命运,抱着那块写了祖宗灵位的牌子,失却了家园的人们,却无处安放也无处寄存。

  我是不是不肖子孙,我不敢妄自否定,但我知道,我与所有的乡亲一样,即使可以安放那块字迹斑驳的牌子,也只能安放在自己日渐惶恐的心里。真不知道,逢年过节,那一缕祭祖的香烟,是否能够顺利地抵达祖先的坟头,带去一份遥远的祭拜之情?先人们地下有知,是否能够理解并体谅我们的不孝与不幸?

  漂泊在他乡的岁月里,每每想起唐朝诗人李白那首著名的《静夜思》,心中便觉倍感凄切,相比之下,诗人是幸运的,诗人也是幸福的。尽管他也常常被浓烈的乡愁所包围,尽管他也常常为远离故土而伤悲,但是,在诗人的眼里,那一轮高悬的明月,完全可以寄托心中的满怀愁情。因为,此时此刻,哪一轮皎洁的明月,也同样高悬在故乡的屋顶,也同样照耀着故乡的亲人。因此,诗人的乡愁是有方位的,诗人的乡情也是可以寄托的,而我的乡愁,却在不断回望的岁月中渐渐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皈依……

  人们常常无端地感慨:“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其实,无论我们身在何处,身居何地,普天共享的那一轮明月,都是一样的圆,都是一样的明,只是我们不愿意承认,因为游子心中的那一轮明月,都无一例外的蒙上了一层浓烈的乡愁,都无一例外的赋予了一份强烈的思乡之情,触景生情,我们才固执地认为:此月非彼月,月是故乡明。这种因刻骨的思乡之情而产生的“误判”成了千万游子心中解也解不开的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有多少个落寞寂廖的夜晚,面对无法排遣的忧思,我们举杯邀月,寄托满怀愁情,只可惜啊,酒入愁肠,愁,却更愁……

  许多时候,我一直都在暗暗地责怪自己,曾几何时,我还在诅咒和嫌弃故乡的落后和贫瘠。当我永远地失去了它的时候,内心深处却又对它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依恋和不舍。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多回去走一走看一看。然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回去的念头一次次提及,又一次次放下,那一段回乡的路,终于成了梦里的归程。

  今天,我已不能回去了,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不敢回去,在我极为固执的记忆中,门前的那条河还是那么清,屋后的那座山依旧那么绿,来来往往的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寒喧问答的依旧是那些热情的乡邻,夕阳西下的时候,飘荡在田间、山野的那一缕炊烟,依旧那么飘逸、亲切。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并不会因为我的固执而改变那些既成的事实,伫立在他乡的月色里,我清楚地知道,那一片曾经熟悉的土地,现在已是一片荒芜,只剩下几处残垣断壁。那些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已经成了我和我的乡邻们永久的记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宋之问这句经典了千年的诗文,道破了多少游子的心事,成为千古乡愁的的名句。诗人之所以情怯,亦或是因为害怕自己的浅薄褒渎了故乡的热情,亦或是因为害怕自己的记忆被无情的现实打碎,只恐归去之时,故乡再也不是梦里的那个故乡,故人也不再是梦里的那个故人。古往今来,有多少飘泊他乡的游子,回家的步履止于这种旁仿的心情,徘徊在归去的路途,伫立在思乡的门前,却不敢推开那扇魂牵梦萦的门。

  我也一样,漂泊的岁月里,有无数个白天和夜晚,独自整理着回家的心情,把层层叠叠的心事打理成扛在肩头的包裹,毅然决然踏上那条归乡的旅程。然而,我却又一次次放下这些沉甸甸的行囊,在去与留的十字路口徘徊、叹息。不是不想归去,我实在是害怕,即使回去了,我仍然捡不回哪些少年的记忆,实在是担心,一旦真正走近了,我仍然听不见哪些迎来送往的步履声。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更害怕,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已经没有“来人”可以相问!情怯的深处,更是刻骨铭心的痛恨、痛惜!

  沧海桑田的变换,缺失了太多的记忆,唯独留下了那一种时光之外的怅惘,弥漫在游子的心灵。离去的步履无论多么坚毅,迈过了那道离家的门槛,却迈不过那道浓浓的亲情,迈过了门前那一排千年不倒的樊篱,却怎么也迈不出对故土的深深依恋和不舍。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无论多么坚硬的心,也经不起日积月累的乡愁的煎熬,无论多么坚强的人,也经不起此起彼伏的归心的折腾。乡音、乡情,这一古老的民族情感,竟是那样的根深蒂固地盘桓在我的心里。多年来,无论风霜雨雪,无论岁月峥嵘,这种浓烈而浓郁的故土之情,一直温暖、滋润着我饥渴的心灵。

  记得有人说过,一首熟悉的乐曲,一段熟悉的旋律,总能唤醒人们久远的记忆,总能把人的思绪带到歌声所唤醒的哪些熟悉的场景去,让人们在熟悉的旋律里重温过往的岁月。而此时此刻,台湾著名歌唱家齐秦那首《故乡的云》在我的耳边响起,却让我百感交集,其苍凉的旋律,深情的呼唤,更是成倍地放大了我满怀的愁情,这楔入心灵的歌声,竟让我的心里瞬间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共鸣,这一瞬间,我眼中的热泪怆然欲滴——如果我还可以归去,如果我还有归处,我一定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