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散文的文化担当

张东东

浅谈散文的文化担当

  散文可以描绘秀美山川,可以怀念田园牧歌,可以赞美至爱亲情,可以展示个人生活情调。散文可以有温婉、细腻、淡雅、悠扬的柔美,也可以有宏大、深沉、庄严、凝重的壮美,从而构成千姿百态的散文艺术世界。但是,从我们所处的时代文化背景来看,散文更需要立意高远的主题,更需要沉雄而庄重的艺术气象,更需要广阔深远的艺术超越,尤其是以历史为书写对象的所谓大散文,更要表现出大气硬朗的艺术风度,表现出独立的思想性和鲜明的批判意识,通过对历史的拷问和反诘,体现宽广的文化视野和博大的历史观,表达具有现实理性的文化关怀和人文追求。因此,当下的文化散文不仅要从文化形态上反省古代知识分子的人格构成,而且要从文化本源上复原千年回响的人文精神,引导新的人格理想重建;要站在古老的城楼高处去体验先人苦难而悲壮的生命状态,去体验一代代先人漫长的无奈与渴望,去作思想者的抒情与言说,去完成对历史的思辨。

  在新旧世纪之交的年代,一批作家以散文步入历史领域,他们不是为普及历史知识而来,也不是为考证某些历史悬疑而来,而是把笔触探向遥远的古老时空,探向历史深处,对历史文化进行深层思辨,从而把历史话题引入了变革时代的思想沙龙,为散文艺术的发展开拓了新的空间,提供了新的动力,并且以它理性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散文艺术领域。或者说,文化散文在新时期的中国文坛异军突起,是时代因素使然,它不但远没有过时,而且已经完成了从自发形成到自觉创造的艺术进程,促成了一个颇具新意的散文时代。

  在更多的写作状态下,散文要描绘出自然景观的美妙,要表现出人生某些固有的情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一般来说,只要具备了基本的语言文字功夫即可为之。因而,读者随手翻开一份文学期刊或报纸,都可能看到描写山川秀色或亲情相融的短文,其中也不乏精彩感人之作。但是,要反思民族文明史曾经演绎的一幕幕真实的活剧,要反思几千年民族繁衍过程中形成的文化积淀,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地思考一下就可以破译的课题。从目前的发展状况看,文化散文虽然提升了整个散文的艺术高度,但也为它自己设置了新的文学高度。

  我不大主张将散文分为山水散文、亲情散文、智性散文等等。至于文化散文普遍被称为学者散文或学术散文,也不一定很准确,无论怎样“定位”,它根本上还是文学品质,最主要的价值要素也不在其学术深度,而在思辨的深度,在于它对历史的准确把握和真切审视,在于它对现实的思考。对文化散文的作者来说,“先器识而后辞章”应该是座右铭。

  回顾文化散文的成败得失,要想它今后仍然保持一定的繁荣,最为重要的一点,还是必须坚持文化散文的价值理念和艺术指向,立足现实,关注时代,反映现实诉求,以更加独到的历史书写,展示其鲜明的文学个性,唤起文化觉醒,表现出散文应有的文化担当。我曾经说过,历史学界的考古,主要目的在于实物发掘,文化散文的“考古”,则注重的是在更深的精神层面上的文化发掘。这种发掘,需要深厚凝重的理性思考,也需要艺术想象的诗性激情,更需要作者具备坚定的精神信仰和价值立场。

  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给我们留下了许多不可再造的文化财富和精神遗产,但这种悠久历史也可能成为一种无法摆脱的精神沟谷和文化包袱。稍加回望就能够发现,中华民族过去五千年的脚步基本上是在一个迂回的轨道上走过来的,多少代先人以数不清的生命为代价,为后世创造了有趣味或没有趣味的往事,演绎了有文字或没有文字的历史,尽管他们无法超越各自生活的遥远时空。因而,当我们返回到这片土地上演绎历史的.一个个故事现场,往往感到看得很清晰却又无法靠近,有几分神奇,也有几分美妙,但更多的往往是迷茫、遗憾和痛苦,全然没有古装戏里帝王将相或才子佳人故事的那种大结局的鼓锣欢喜,也全然没有某些高人心态中的疯狂剥夺者和辛勤劳动者谁都可敬可爱的那种“博大胸怀”。这就是说,我们的文化散文最需要的也正是一种冷峻、理性和批判意识。

  历史是既往的生活,是凝固了的社会、事件、生命和声音,具有高度的固定性,不可更易,更不可逆转。即便是对某个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有一千种不同的记述,无论它出自于恶意还是善意,我们也要努力剥去层层或褒或贬的涂抹。文化散文的介入,就是力求以文学方式对历史作出正确的解读,就是要立足人性的视角,坚定地面向社会人生,以冷隽的眼光和理性思维去反思几千年的历史辉煌和历史苦难,去发掘我们伟大民族的前人用艰辛的步履在这块土地上留下的精神信息,去展示文化的力量和生命的力量。

  文化散文的现实担当,同时要体现出对民族历史文化的高度认同,体现出这块深厚的文化土壤赋予我们的文化情怀,体现出对优秀文化精神的捍卫与继承,通过探寻历史前贤的生命历程,去追寻人生应有的壮美与崇高;通过展示文化先哲所创造的精神遗产,去感悟古老文化的辉煌与博大,去领略古代文明透射的精神强光,从而使我们保持一种文化敬畏,更加敬奉真理,更加敬奉正义,更加敬奉创造与崇高。

  还有,文化散文的文学使命,不但要求我们在书写时坚定地拒绝油滑、世故和肉麻,而且要远离矫揉造作和装腔作势,在“故纸堆”旁高扬现代意识和精神的理性,努力保持与社会和时代共进,以实现散文的文化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