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柳塘旧事

王明刚

乡土散文:柳塘旧事

  在我的记忆中,老家的村前有一口很大很长的水塘,东西两头远远比村子还长,水塘窄的地方一个猛子就可以扎过去,而宽处有好几十米呢。塘边的柳树很高很壮,有的直插云天,有的像巨人的胳膊斜斜地伸进水塘。起风的日子,柳絮洋洋洒洒,在空中走走停停,柳丝儿轻风曼舞,把塘面撩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挺有诗意的。读了几年书后,我们就文绉绉给它起了个名儿——柳塘。

  有多少日子没有涉足柳塘了?我一时也无法回忆起来。我只记得儿时的清晨,在柳塘里淘菜提水饮牛;中午,我在柳荫下听大人们在谈地里的收成,侃张家长聊李家短,聆听知了的合鸣;傍晚闲暇的当儿,我沐浴着晚霞,在柳塘边上背着双手缓缓地散步,听村妇“梆、梆、梆”的棰衣声和一阵阵爽朗朗的欢笑声……

  小时候,我最喜欢柳塘了。夏日,我们在里面戏水摸鱼捞水草打水仗,一跳进去就再也舍不得爬起来。我和一帮光着屁股的小伙伴,像一群鱼儿,成天在塘里钻进钻出。我们自由自在地划着双臂、蹬着双腿、仰脸看着蓝天白云,咿咿呀呀的唱着童谣在柳塘里游弋。那时候,尽管生活非常清贫,可我们从来不知道忧伤,也没有哀愁,就像一群无忧无虑的野鸭子在柳塘里“嘎、嘎”地闹腾。

  到了冬天落雪的时候,柳塘可迷人了。水色天光,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村庄沉寂,见不到半个人影,连平日最熟悉的鸟儿也绝迹了。只有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轻扬,只有冷飕飕的风从耳根擦过。当头的太阳散发着懒洋洋的味道,洒在乡间的村道上,树影婆娑,行人杳无,几只鸡呀鸭呀猪的在那里彳亍而行,悠闲地觅食,偶尔地拍打着翅膀。

  就在这样落雪的季节,我发现柳塘竟也是那样宁静那样美丽。柳梢上挂满了雪凇,像白胡子老人。柳塘里是晶莹剔透的冰层,不知有多厚。冰面一直是坚硬如石,大人小孩都在上面乱轧乱跑。我们在柳塘上面你追着我我撵着你,推箍溜冰打陀螺,尽情地享受着生活的乐趣,完全融入了那宁静的世界。

  但是,待你一不留神,柳塘里已是一泓春水。初暖乍寒,柳塘里的水混浊复又清明,还没有荷叶,还没有水草,还没有蝌蚪,这只是是春天的萌动,只是是柳塘的苏醒。开始是柳树枝头慢慢地绽放出一点、两点鹅黄色的柳牙儿,渐渐地就绿了一串,绿了一片,绿了满世界。冰层不知什么时候融化了,柳塘里突然出现了春水,出现了摇曳的水光,映照在桥墩上,映照在栏杆上,映照在同样摇曳的新发的鹅黄色的柳条上。淅淅沥沥的几场春雨过后,柳塘渐渐地丰满起来。蓝蓝的天,盈盈的水,给刚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村庄平添了些许生机。

  夏天里,我们几乎天天都要和柳塘打交道。还不会游泳的时候,大人怕我们溺水,总对我们说柳塘里有水鬼,但我们往往充耳不闻,偷偷摸摸地下到柳塘里去划澡。家长就在我们黑不溜秋的身上用指甲划出一条条白痕来,恶狠狠地说,“还敢说白话,明明是下水了的。这是什么?”我们知道无法抵赖了,就撅了屁股让大人用鞋底“啪、啪”地抽打,尔后又照例悄不知儿溜进柳塘里没命地玩耍。

  无聊的时候,我们就满世界的找来一些磁碗片或瓦片儿,三三两两的比赛打水漂儿。扔开膀子,斜着身子,对准水面,“嗖——”,平静的柳塘里磁碗片或瓦片儿在跳跃着,由大到小,一圈一圈往前延伸,最后攸的落入水中,好玩极了。

  更有趣的算是在柳塘里钓鱼摸鱼了。暑假里,我们帮大人做完一些割草放牛之类的活计后,就翘起二郎腿坐在柳荫下,用竹扫帚棍拴上尼龙线和鱼钩,挂上蚯蚓和虫子,玩起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勾当了。那时候的鱼不知是太多了还是太憨了,根本不像现在要想着法子调理诱饵。只要鱼钩儿挂上蚯蚓往水里一放,不一会儿线就扯直了,杆就拽弯了,猛地提起来,要么是一条银光闪闪的鲫鱼,要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鲇鱼。一群小不点儿惊喜得手忙脚乱地帮着卸钩。几个胆大的雀儿跳跃在我们头顶上的桑树枝叶间,撕扯着一粒粒桑椹儿,抖落下一两颗掉进柳塘里“咕咚——”一声,引来一阵阵鱼儿摇头晃尾地争食,塘堰里便荡漾开柔柔的层层的波纹。歇晌的时候,大人、孩童邀约在一起,肩上披着一条手巾,裤腰里别着一根桑树条儿(串鱼用的),就在柳塘里摸起鱼来。塘坎下、树洞里,一个猛子下去,有时双手会抓起几条鲫鱼或鲤鱼,一中午能摸几斤鱼呢。

  秋风乍起,几片树叶悠悠而落,缓缓地撒在柳塘的镜面上,如湛蓝的绸缎上点缀着几片金黄或赭红的花瓣儿。偶尔有一两只紫燕划着弧形从柳塘上空掠过。几只或白或花的鸭子从那边缓缓地游了过来,一浪一浪的波纹像牵着诗行。蓝天白云,垂柳婆娑,红掌清波,勾画出一幅绝妙锦纶的乡村水彩画。

  柳塘不知承载了我们多少苦乐年华呀!可以说,它就是我们儿时的精神乐园。岁月匆匆,韶光不再。二十多年过去了,儿时的童话早已经结束,但是,那柳塘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