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散文:城的童话

黄飞

优秀散文:城的童话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城市,真的!当我打算描述她的时候,我竟不知从何入手。大美的面前,语言是苍白无力的。或者说,任何语言都是无法再现真正的大美的。我终于读懂了老子《道德经》中那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内涵,非得要用语言描述,我只能勉强打几个比方:像风景画,像美轮美奂的雕塑,像阳春白雪高山流水……我震撼,我晕眩,我战栗,我自失。这是童话里才有的城呀!

  这城,叫格罗宁根,是现实中城的童话。

  格罗宁根,位于荷兰东北部。背靠大西洋,西南拱卫都城阿姆斯特丹。历史悠久,地理位置优越,不仅是荷兰水陆交通枢纽,更是荷兰东北部政治文化中心。常住人口约十八万,其中就读格罗宁根大学的学生就有近五万,是世界著名的大学城。

  格罗宁根,是我旅行欧洲的首站。

  老实说,我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到欧洲一游。要是放在前几年,那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主政前的十年,是我做教师以来,噩梦般的十年。如我一样的山区农村教师,挣扎在贫困线上,所得收入仅能服口而已。斯文扫地,岂能有梦。遭殃的固然是教师,贻害的却是基础教育。有人曾经断言,中国的农民是全世界最好的农民,生活艰辛却任劳任怨。我不反对,但我要说说这话的人并不完全了解中国的国情,其实,中国从事基础教育的中小学教师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教师群体。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说过,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是可以做梦的时代,更是可以圆梦的时代。这绝非矫情,是我发自内心对党和政府的感激。

  之所以先落脚格罗宁根,是因为孩子在这里读博。游欧洲,有点超前消费,但两年没看到孩子了,到底生活得怎样,做父母的岂能不挂念。这是促使我和老婆踏上欧洲的主要原因。我虽然学过一点英语,除了还记得“你好”“谢谢”“是”“不是”一类屈指可数的几个单词外,几十年前就全还给老师了。要是知道我还会踏上欧洲的土地,再怎么也会学会一点简单的日常用语。学语言,不像搞科研。能说话,就能学会语言。现在这种情况,要是没有孩子在身边,即使口袋里有钱,在异国他乡的欧洲,也寸步难行。

  荷兰时约三点,走出阿姆斯特丹机场,孩子早就在那里迎候。吃过简单的午餐,我们就登上开往格罗宁根的火车。从阿姆斯特丹到格罗宁根,车程约两小时。从恩施出发,差不多坐了十六七个小时的飞机,本来是极度疲乏,但却禁不住车窗外美景的诱惑,睡意全无。列车在平原上飞驰,一幕幕美景从窗边闪过,真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车外去。

  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叫荷兰的国家,大概是高中在历史书上读到郑成功赶走荷兰侵略者收复台湾的那时候。关注荷兰,是因为孩子到荷兰留学,才知道荷兰是发达国家,经济实力排在欧洲前十位。孩子留学后,常发回些照片,很美。想当然,照相当然要挑选最美的景色,大概也就和国内的那些风景名胜一样。未去时,总是浮想联翩。真去了,感到也不过就那么回事而已。期望越高,往往失落越大。还有一层意思,儿行千里母担忧。一般来说,出门在外的孩子,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没想到,就是在车内的浮光掠影,就让我有些不能自持。这真让我喜出望外。

  走出格罗宁根火车站,正是夕阳西下时。远处的天边,瑰丽的晚霞霍霍燃起。那天,很蓝,很明净,像蓝水晶。几缕白云在头顶飘过,像随风飘浮的丝绸。故而,那霞也就越发的艳丽。那清新的空气,呼吸间,似乎让人有一种微醉的感觉,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醉氧”吧。清风徐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借用鲁迅的话说,是“身心舒展到无穷的大来”。

  这难道就是格罗宁根,荷兰东北部的名城?

  走在大街上,没有中国城市常见的景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商店,已经陆续地关门。但依然可以透过商店的橱窗,看见琳琅的商品。常有骑着自行车的人,从身边飞驰而过。奔驰的各种汽车,来来往往,但听不见鸣笛。也有行人,却听不见喧哗与吵闹。要不是纵横的街道,造型各异、色彩斑斓而又鳞次栉比的各种房子,还误以为走进了静谧的乡村。不,即使是乡村,也未必有如此的宁静、平和与安详。这有点让人不可思议。

  孩子住的是一栋留学生公寓楼。公寓楼坐落在河边,对岸就是一个公园。这河,我不知道是运河还是天然的河流。这地方,河网密布。满满荡荡的河水,似流非流,波澜不惊。河边,古木参天。绿荫里,一溜儿泊着大大小小的样式各异的船。有的是游船,有的是运输船。一些水鸟,时翔时集,偶尔发出悠扬的叫声。

  河上每隔一段,都架着桥梁,是那种钢架平桥。桥梁不高,甚至低于船身。桥面平整,车辆畅行无碍。每座桥都有一个不大的造型美观的桥头堡。我有些糊涂,船要上行或下行,怎么从桥下通过呢?难道这些泊在河边的船,就像房子一样,永远都停在这里?原来,这些桥是可以活动的。太有意思了。有船到来,桥的两端,就会从桥头堡中缓缓伸出一横木,亮起红灯,发出“滴滴滴”的警报。桥面就从一端缓缓升起,直立起来。待船通过,桥身又缓缓落下,横木竖了起来,亮起绿灯。而且,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要不是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桥的端倪。这一切,竟然没有人工操作,全部是自动化。我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

  公园很大,沿着内圈,我就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和欧洲城市大多数公园一样,古树参天,浓荫匝地。树与树之间的空隙地带,是草坪,绿草如茵,像铺着的大大小小的绿色地毯。路边,鲜花怒放,香气袭人。每隔一段,或雕像取势,或地形植物自然造景,都有个小主题。总之,能让人生出惊喜,感到惬意。人行道上,随处备有木椅、石凳,方便游人休息。垃圾桶,就安置在椅凳的附近。每个垃圾桶上,都有类似于烟缸的设置。整个公园里,不乏抽烟的人,但却看不到一只烟头,一片垃圾。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饮用水雕塑。雕塑,大多取材神话,栩栩如生。欧洲的大多数地方,自来水就是饮用水。口渴了,随取随喝。像我这样嗜茶而很少喝水的人,很不习惯。欧洲的旅馆,是不提供开水的。要喝茶,只能到饭馆去。欧洲人把茶当作咖啡、可乐一类的饮料,泡茶用茶包,通常往里面加糖。

  公园,是人的乐园,也是鸟儿的天堂。鸟儿中,有些我叫得出名字,比如鸽子,麻雀,乌鸦。它们三五成群,悠闲自在。我还在公园池塘里,看到了天鹅和野鸭子。这些飞禽不仅不怕人,反而喜欢和人相处,常常在人身边玩耍、流连。我坐在木椅上休息,就有几只鸽子在我前面散步,还不时冲我“咕咕”几声。有一只灰鸽子,竟蹲在我的前面,歪着头打量着我。那样子,就像小孩打量家里的陌生人一样,很可爱。它是在找我要吃的,可惜,我身上什么吃的也没有带。就是拿出手机拍照,那些鸟儿一点都不惊慌,更不扭捏,挺上镜的。这颠覆了我的认知。

  虽临近黄昏,但游人却不少。有的在跑步,有的在散步,有的在忙着照相,有的在埋头读书……偶尔交谈,也是低声细语,像是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他们的脸上,无不含着笑意,显示着满足和安详。

  “嗨!”一位白人男子,冲我友善地打招呼;“嗨!你好!”一位黑人男子友好地伸出手,竟然还能说中国话;“嗨!”一位混血女孩对我亲切地摆摆手……我虽然不善交际,没有和陌生人打招呼的习惯,但在这种氛围中,也不自觉地跟着冲人“嗨”起来。

  游完公园,孩子带我们到一个船上的餐厅去吃一种在当地很有名的饼子。餐厅生意火红,座位要预定。我们去早了点,还没有座位。正准备退出来,有一位很绅士的白人男子站起来,叽里咕噜地和女儿说着什么,只听女儿笑容满面连声地说着“谢谢”。那白人男子含笑离开座位,女儿说他把座位让给了我们。我感到奇怪,我问女儿:“你认识他?”女儿说不认识,见我疑惑,她解释说,欧洲不少人就这样,讲求一种绅士风度,日常生活里,不仅不争不抢,还常自觉地为他人提供方便、帮助。他猜你们是远道而来的,说你们是客人,所以主动让座。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样的事打死我也是不会相信的。什么是国民素质,或许,这就是。在激动、感激的时候,我又有些心惊。我想到,东方和西方的差距,有文化的差异,有科技发展水平的差距,也有经济实力的悬殊,但在人的素养上,即使我是一个狂热的民粹主义者,我也不得不承认,西方人的基本素质普遍比我们高。造成这种落差的,原因复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们国民的基础教育,要承担责任。我们自诩为礼仪之邦,但试问,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样的日常生活里,还能看到我们礼仪之邦的曾让我们引以自豪的“礼仪”?作为基础教育的工作者,我真的有些羞愧。

  船上餐厅空间不大,不过十二三张桌子。灯光朦胧,在舒缓的轻音乐里,营造出一种很浪漫、很温馨的气氛。无论是正在就餐的人,还是等待就餐的人,都显得很安静,很文雅,透着一种悠闲和洒脱。

  饼子端上来了。习惯用筷子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挥动刀叉,细嚼慢咽。饼子的味道,老实说,我并不敢恭维,远没有家乡的好吃,但我却觉得那是我生平吃到的少有的美味。

  在夜幕里,心满意足地回到女儿住的博士楼。躺在女儿向同事借来的沙发临时拼凑的床上,我却久久不能入睡。不是因为时差原因,也不是因为床的简陋,更不是因为四周太静了,而是因为满腹的心绪,起伏的心潮。

  窗外,是明丽的夜空。月光如水,我仔细看了看,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的圆,但似乎更明亮,更清晰,更像月亮。几颗星星,宝石一样发出璀璨的光芒。月光下,那些房子的造型别致的屋顶和斑斓的颜色,在月色星光下,显得更神秘,像梦里的情境一样,美得让人感到不真实……

  童话一样的城,演绎着城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