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姐散文

孙小飞

水花姐散文

  水花姐在大姨家里排行老二,今年50出头,五官端正脸较圆,个子中等有点胖,特别是现在肚子挺起来了,就显得矮了些。

  水花姐嗓门挺大,老远就能听见她哈哈的笑声,说话快人快语,待人办事都非常热心。

  水花姐嫁到邻乡的一个村子里,六七里的路程。虽已是又当外婆又当奶奶的人了,但常常自行车一拉,回娘家转上一圈,把大姨家她能做的事做完,然后又骑上自行车回去了。

  就像水花姐她们看着我长大一样,我也是跟在一群表姐后面,看着水花姐怎样历经生活的磨练,长大成人,然后出嫁为人妻母,继续顽强地奋斗着、生活着。

  水花姐常说她的命是我妈妈给捡回来的。因为就住隔壁,吃过晚饭洗过碗,妈妈总喜欢带我们姐弟几个,到大姨家玩。有一次去时,大姨一家十来口人正围在厨房的小圆桌上吃饭,站的站坐的坐。妈妈看了看,随口问了一句:“水花怎么没吃饭?”大姨答:“这个恶货,下午砍了柴回来,说头昏,到床上睡觉去了。饭前她妹妹去叫过,她说不想吃。”聊了会闲话,看大家都吃饱离桌出去玩了,妈妈不放心地说:“我去看看水花!”忽然房间里传出妈妈急促的呼唤:“水花!水花!姐姐快来!水花好像不行了!”大家涌进房间,水花姐已经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大人们手忙脚乱地卸了块门板,抬着她就往几百米外的医院跑。急性脑膜炎——好在发现得早,抢救得快,没留下后遗症,几天后,水花姐又活蹦乱跳地能砍柴挑水了。

  有一年春天,雨水特别好,山上松树林里的蘑菇特别多。几个表姐捡了满满一大竹篮松树菇,大姨煮了一大锅,鲜滑香嫩,美味可口。妈妈带着我也到大姨家品尝了一些。水花姐吃完饭说有些头晕,一个人睡觉去了。我们又玩了一会,临走时妈妈说去看看水花,结果又传出了妈妈的惊叫声:“姐姐快来!水花好像又不行了!”进去看时,只见水花姐口吐白沫、脸色发黑。赶快送到医院,确定是食用毒蘑菇中了毒,幸亏发现的早,抢救及时,水花姐的命又给捡了回来。还好其他吃过蘑菇的人都没事!

  又有一年春天,正是红杜鹃花开满山的季节。听见水花姐砍柴回来,在家里大呼小叫,跑过去看时,大姨正拿着一只鞋子,用鞋底对着水花姐的肩膀用力拍打,原来是一只黑褐色的“野鸡虱”叮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很痛。细看时,“野鸡虱”已经往肉里钻进了大半个身子,还留着半个黑黑的尾部在皮肤外面。野鸡虱,据说是山上野鸡身上长的虱,平时喜欢躲在杜鹃花里,又因为杜鹃花的每个花蕊顶端,都穿着一只黑褐色的像野鸡虱一样的小鞋子,所以我的家乡都把杜鹃花叫做是“野鸡虱花”。万一有哪个不懂事的小孩摘了这种花捧在手上,大人看见,一定赶快夺了花扔掉,然后仔细检查手脸、耳背、脖子,确定没有野鸡虱才会放心地让小孩一边玩去。砍柴时我们都是尽量避开它的,谁知水花姐竟然被叮上了。

  水花姐读过三年小学。十八九岁时,当时政府好像有一个免费鼓励读书的政策,水花姐和好几个大姐姐一起,回到学校和八九虚岁的`我同班读起了四年级。那是我小学五年里最开心快乐的一年,因为我爸爸在我四岁时,就借着他当老师的便利,把我扔到了小学一年级开始跟班读书。由于年龄小个子小,我一直是班上调皮男生欺负的对象。水花姐和我同班就不一样了,谁欺负我,我只要高声一喊,水花姐就从后面跑上来,把对方训责一番,那男生就乖乖地坐下,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读完四年级,水花姐又没书读了。但政府在学校里开办了夜校,提供免费的识字课本,农闲时安排老师,每个夜晚免费给大家上课。水花姐从乡里的工艺厂领了原材料,白天在家里编织竹丝工艺品赚点小钱贴补家用,晚上早早到夜校,占个好位置,听课做作业,学得非常认真,我没事时也跟着水花姐上夜校。老师是本地人,学生都是大人,教室里,每次男男女女都坐得满满的,纪律却很好。我总是很羡慕那个教夜校的老师,因为每次上课前,都有学生抓些南瓜子红薯片一类的小零食犒劳他。

  水花姐一共就读了这么些书。当别人给她说定了姐夫这门亲事后,因为姐夫在福建做事,离得太远,读过高中的姐夫常给她写信,于是水花姐开始学着回信。先到我家要些信纸,然后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写,写不来的字先空着,等信写好后,再让我教她。每次我教完,她都要在纸上按照顺序笔画,写上好几遍,确定已经记住了为止。所以只要是我教过的字,哪怕笔画很复杂,她也绝不会再问第二次。后来,她基本上能独自写完一封信,很少向我问字了。

  水花姐出嫁了。生了两个儿子,终于又生下了盼望已久的女儿后,罚了点钱,主动结扎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文化太少,一心想培养儿女读书。大儿子初中毕业考上上饶农校学兽医,出来后在养殖场工作了两年,终于放弃专业,到一家大公司里任起了人事主管,带回来一个大专生的媳妇,水花姐眼睛都笑眯了。小儿子初中毕业后,跟师傅到外地学会了木雕的手艺,现在自己当上师傅,还找回个文静贤淑的漂亮媳妇,生下个健康可爱的孙子。女儿小学毕业,先在本地学会缝纫,再出门到浙江的服装厂打了几年工,谈了个邻乡的男朋友,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一起出的嫁。水花姐常念叨女儿的书读得太少,家太穷,负担太重,实在交不起那几百元的学费,哪知道才过一年,就有义务教育,读书不用交钱了,到底还是怪自己亏待了女儿,没有坚持住。

  水花姐自学成才学会了厨艺,经常给人烧酒席,二三十桌的不在话下。顺便又做起红娘,牵线搭桥成就了很多姻缘。几年前做的楼房还欠着债,姐夫也还在外面打工赚钱,田里地里的事都是她在管理,家里每年要出栏两头大肥猪。现在有孙子了,儿子儿媳在外省做事,她还要在八十多岁老公公的帮助下照料好孙子。

  去年夏天,她到田里打虫药,上田埂时不小心滑了一跤,跌断腿骨,休息了好几个月。过年前给我妈家烧乔迁新屋的酒席,大家吃过晚饭,围坐在厨房里,水花姐站在灶台旁,一边准备着第二天酒席的配菜,一边说,儿子们叫她把田包给别人种,建房的债务和娶媳妇欠的钱也不要她管,她只要照顾好家里老的和小的就行了,烧酒席和做媒人都是好事,吃得消就继续做吧!这时,水花姐的大儿子从后面轻轻地抱住她,笑着对大家说:“我的妈妈是一个劳动模范哦!”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水花姐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渗出的泪花,跟着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