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春秋,哭过冬夏的散文

阿林

笑过春秋,哭过冬夏的散文

  那时候的雪下得好大

  深深的脚印,在青春里边安了家

  笑过春秋,哭过冬夏

  那多美呀,忘不了了,忘不了了

  ——题记

  那是1986年的初冬,那年的雪下得好大好大,足足下了两天两夜,老师们说,这是百年罕见的大雪,也是百年罕见的寒冷。雪覆盖了大地,覆盖了屋顶,甚至在大树上,也挂上了白雪,进入了冰封雪飘的世界。

  那时候,学校的条件真差,教室是砖房,还是那年春天搬进的,因为资金不到位,砖缝都没有钩,可想而知,调皮的寒风,就毫无顾忌地顺着缝隙堂而皇之地吹到教室里。叫人感觉教室里也充满的凉飕飕的气息。学生们的手在教室都伸不出,伸出后不久,已经冻得通红而且僵硬了。

  也许,那时只有家里的炕头是唯一温暖的地方,可是,要上学,因为当时家乡的初中撤了,我被迫到离家乡三十里以外的镇中读书,这就更增加了我读书的难度。那年我初三。

  刷人,只有那些比较优秀的学生才能继续读书。不知为什么,我那时特别倔强,一定要考上学,所以,当时尽管条件不好,却从没考虑过不念书。村里的同龄人,都因为念书路途遥远,学校生活条件差,考学难考,纷纷不念了,唯独我还义无返顾地坚持着。

  我记得那时条件真是太差了,因为学生没有任何补助,所以要从自己家里拿小米,然后学校雇人给住宿生做饭,做饭师傅的钱也要羊肉出在羊身上,所以,那时我们几乎每天吃的都是小米饭。因为工钱给的少,师傅很难雇,做饭时也穷于应付,经常吃半生不熟的米饭,以致于很多住宿生得了胃病。

  但是,这一切都没阻止过我读书的脚步,村子里的女孩子,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其实,我家那时很缺劳力去地里干活。母亲在我五岁时,因心脏病去世了,爸爸一人独撑家门,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按理说,我不念的理由比别人更充分,可是我从未开过口,爸爸也没问过我。日子就这样艰难地过着。村子里有几个热心的人,已经多次劝过父亲了赶紧给我找个婆家算了:“女孩子念书有什么用,早晚是人家的媳妇,赔钱的货。”爸爸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是苦笑着说:“她愿意念就念吧,省的以后后悔。”

  是的,我愿意念,我从没想过自己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仰老天爷的鼻息生活。看惯了爸爸受的罪,我觉得我绝不会走那样的老路。我觉得我一定有属于我的不同于父辈的道路。虽然那条路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但是,我坚信那条路一定存在。

  于是我就更加刻苦,于是许多关于物质的东西我并不放在心上。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有时未免有点惨重。

  我可以忍受无知的贫乏,但是有些特别恶劣的条件就叫我束手无策了,因为有些事,并不是你有一颗坚定的心就可以挺过去的。有时,人不得不屈从于自然,就像现在。

  这种百年不遇的大雪,无疑对我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考验。

  坐在透风的教室里,因为是初冬,学校考虑到自身条件的不足,总是把煤留在最寒冷的时候用,那年,因为学校向村里没有筹到钱,还没有拉到取暖的煤。所以,我们只有靠自身的热量驱逐严寒了。

  因为是初三,竞争激烈,所以我们没有放假。我自然也没有回家。很多在近处的学生,都回家进行了全面的武装:毛线帽、毛线手套、棉衣、棉裤。穿得鼓鼓的,包得严严的,不管好看不好看,只要能暖和些,谁还在乎外表。

  而我,没有回家。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回家,也不可能包装的如此温暖。早在初秋的时候,爸爸考虑到了我的取暖问题,就已经和堂嫂好说歹说的换了工,这我是知道的,条件很简单:爸爸帮堂嫂起厕所,并倒粪,然后送到地里。这些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要用好几天功夫。尤其是起厕所,是人们最不愿意做的苦差事。因为单说那个味道,就足以够人呕吐不止,就别说倒粪,送粪了。几天里始终都有那种恶臭伴随着,你会连饭都吃不下。我想,这也许就是堂嫂答应帮我做棉衣的原因吧。而做棉衣对堂嫂来说那是轻车熟路的。她手脚麻利,我的棉衣棉裤,她只消一天工夫,便可以完成。我记得当时爸爸十分欣慰的对我说:“今年冬天,保证你过的暖和。”

  爸爸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其实在此之前,我冬天哪年都过得不十分暖和。母亲去世时,我和爸爸的棉衣,一直成了爸爸最挠头的事情。他可以受苦累干活,可是唯独这针线活,他笨手拙脚的是无论如何学不会的。为此,当时着实为难了一阵子。二娘是断然没有功夫管我的棉衣的,因为当时她家有七个孩子,这些就够她受了,根本没有时间顾及我。大娘家孩子少些,只有四个,但是大娘是个很珍惜自己身体的人,我记得自从我记事起,每天每天,她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整天哼哼唧唧的,做出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在此情况下,爸爸也不敢麻烦她。思来想去,最后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爸爸去找他的已经出嫁多年的姐姐——我的老姑。老姑见不得我没人管,虽然她也有四个孩子,但是做棉衣的事情,她还是应承了下来。这才使我从五岁到十六岁之间,每年能比较及时地穿上衣服。毕竟她要先做完她孩子的,然后才能管我,所以也经常把我的.棉衣最后做,自然我就穿得要比别人晚些。直到我上初三那年,老姑找人捎信来,说姑父得了重病,瘫在床上了,她实在没有时间给我做棉衣了。所以爸爸才很早做了打算。

  可是,谁想到那年大雪来得那么早呢?老天是不会按着人的意志做事的。此刻坐在屋里,我觉得我就是寒风中的寒号鸟,直打哆嗦。尽管我反复告诫自己要坚强,挺住。但是,毕竟是肉身,天气冷是不能用意志抵御的。其实,我一直有个愿望,爸爸可以托人给我捎来棉衣,那样我就不会饱受寒冷之苦了。可是,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终于有一天,一位在镇上上班的叔叔给我捎来了爸爸的一封信:“丫头,你堂嫂忙,棉衣还没做完,你再坚持几天。”

  看完信,我觉得从头到脚都凉透了,看来近期是没有希望了。这场大雪来得太突然了,堂嫂肯定还在忙自己孩子的棉衣,哪里顾得我。我忽然想起秋初时,爸爸为堂嫂起厕所的情景,我的眼泪很快来了。

  我蜷缩在教室的一角,抱着肩。老师在黑板前天花乱坠的讲着,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因为我制止不了那寒冷的侵袭。看看窗户,已经结了很厚的窗花,我觉得一点美感也没有。相反更讨厌窗户了,那么大,顺着玻璃和窗框的缝隙,寒风乘虚而入,教室里已经寒冷得伸不出手。彼时,我只希望太阳快点升起来,能够照到屋里。那时我对一句话特别深刻:万物生长靠太阳。是啊,离了太阳,人在寒冬里一定会被冻死的。

  下课的时候,同桌发现了我的秘密:“哎呀,你穿的太少了,你的脸都冻得惨白了。不然你还是回去换棉衣吧,这样你怎么学习呀。”

  我皱一下眉头,低声回答:“没事,等雪化了,气温上升了,就好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爸爸比我还着急,于是,我咬着牙给父亲捎回了一封信:

  爸爸,没事的。教室里生了炉子,很暖和,暂时先不穿棉衣也能挺住。何时堂嫂做好了,再穿也不迟。

  可是说起来容易,要走过寒冷哪有那么容易。晚上,我们不上晚自习,因为奇冷无比,暂停一周。我就在宿舍里,裹上被子,炕虽然不是很热,但是比教室要暖和得多。也就是从那时起,我觉得世界上最温暖的就是被子了。我只露出脸和胳膊,然后开始学习。学习是断然不能落下的,我不想回庄稼地,这是唯一的出路。

  不知为什么,我的秘密还是被班主任发现了,那一天,他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会感冒的,那样就会耽误学习。”老师关切地问。

  我看了看老师慈祥的脸,想实话实说,但是却哽住了:“我——我没来得及回家,所以——”

  我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所以说得支支吾吾的。

  “我想起来了,你没有母亲,该不会还没做棉衣吧?”他试探着问,我知道他考虑到了我的承受能力。

  没有办法,我只好和盘托出。老师听后也是同情、叹息。

  老师交代我少出教室,可以早点回宿舍学习,然后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我走出办公室,感觉很温暖。

  晚上在宿舍学习的时候,老师来了,他手里拿了件绒裤:“给你,穿上吧,这是我媳妇的。我本来要给你拿棉衣的,可是她说她要穿,我就拿了这个,好歹能取暖,将就吧。”

  我接过绒裤,我已经说不出话来,我的眼泪又来了。

  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同桌把她妈妈的绒衣拿来了,给我,我怀疑是老师做了工作。这样我就可以支撑过去了,我再一次给爸爸捎回了信:

  爸爸,老师和同学们给我拿了绒衣绒裤,我很暖和。别去催堂嫂,一切都会过去的,那时就好了。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也许是堂嫂良心发现吧,或许是她终于忙完子该忙的活计,在大雪将要化完的时候,我终于穿上了棉衣。

  那是一个冬天的中午,棉衣是父亲托赶集的人捎给我的,我知道,父亲一定很着急。

  穿上棉衣的那一刻,我感觉世界是那样的温暖,我觉得我从来没有那么温暖过。我的眼泪再一次的顺势而下。

  如今,很少遇到那样的大雪了,但是,就算再遇到那样的大雪我也不害怕了,因为我早已靠自己的力量考上了师范,可以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办公,可以在有暖气的教室里上课。我的苦没有白受,走过寒冷,我终于走进了阳光地带,走进了温暖的怀抱。

  但是,那段寒冷一直珍藏在我的记忆里。我无权利埋怨什么人,因为那是徒劳无益的。其实我更感谢那段有雪的岁月,正是那段寒冷,叫我感受到了,温暖是多么难能可贵。而走过寒冷之后,我倍加感到:它比温暖给予我的有价值的东西更多。是啊,笑过春秋,哭过冬夏,走过的都是最美好的时光。于是那首歌总在心头回荡:

  那北风刮过雪野,带走了我们的青春。

  那悬崖上矗立的花朵,在我的心中绽放。

  留住漫天飞舞的雪花,

  飞舞的雪花,

  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