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眼神散文

秦风学

儿子的眼神散文

  儿子读小学六年级,眼瞅着就要上初中。以前成绩还马马虎虎,在班上能弄个中等偏上一点,可这次期中考试每科成绩都全面下降,且幅度较大,不能不让人忧心忡忡。妻子长年在外工作,我作为儿子在家里的主要监护人和成长路上的指导者,自然难逃其咎罪不可恕。因此,每每妻子电话问及儿子成绩,我总象做错了什么一样闪烁其辞顾左右而言它,那感觉如一个没完成家庭作业的孩子,心虚发慌不知所措。

  其实我对儿子的学习成绩从来没有刻意要求,更没有如有些父母诸如必须考多少分必须考多少名不然就不准这不准那之类的硬性规定。我认为孩子,只要人格健全、心态阳光就行。因此,对于孩子每每说要出去和同学玩这样的请求,我总是爽快地答应。我也是从孩子过来的,知道孩子那种想和小伙伴一起玩乐的迫切心情。那是孩子们真正的快乐,我没有理由蛮横地抹杀。但对于孩子这次拿回来的成绩单,我实在有些汗颜,脸上有点挂不住,有个别科目已到了倒数几名的地步,这超出了我对儿子成绩的心理承受范围。所以当儿子以罕见的怯懦态度对我说这次考试没考好时,我没有理由不作怒火中烧怒目圆睁样,没有说话,两只眼睛象手电光一样盯了儿子足足一分钟左右。儿子偶尔抬起眼皮,慌乱地和我对了一下眼神,便又怯懦地赶紧耷拉下了眼皮。那一瞬间,我的心油然一震,一下子似窥见了自己的灵魂深处一份隐秘。是的,这个慌乱的眼神,我不仅只是似曾相识,而是熟悉之极,刻骨铭心。

  算算,这个熟悉的眼神应该过去二十五年了,那年我从寒溪小学考上望城中学念初一。小学时我成绩在班上一直是数一数二的,这让我积累了有些狂傲的自信,也曾让父母亲倍感欣慰。可上初中的第一次考试,自我感觉良好的我,却蓦地落到了全班第十二名,这让我无所应从不敢相信,自信心一下子降到冰点,不知道如何拿着那份成绩单去见父母。那时父亲对我的要求一直是极其严格的,严格到甚至可以用残酷来形容,三天两头吃竹笋炒肉,考试成这个样子当然又免不了一顿暴揍。那个周末,在校寄宿的我没有如往前一样解放般的冲出宿舍跑回家乡,而是实在磨蹭到宿舍老师要一间间清舍了,才拖着万分沉重的步伐无可奈何地回家去。平时一个多小时可以跑回家的'路,那天我走了老半天,星星都出来了我才挪到家。早已急不可奈的的父母见我到家才将悬着心放了下来。如果是往常,我一到家必是饿牢放出的囚徒一样,揭锅翻柜地找东西胡吃海喝。但那天我冷静得让他们心里发毛,以为我出什么事了。在他们的再三催促中,我才极不情愿诚惶诚恐地把成绩单掏出来递给父亲。我低头垂手而立,等待着父亲先排山倒海的口头训斥后狂风暴雨的肉体攻击,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该来的总得来,躲是躲不掉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预想的风暴迟迟没有来临,我紧绷的心理防线渐渐松驰下来,心里咚咚的打着鼓,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皮偷偷瞄了父亲一眼。这一瞄不打紧,原本松驰的心弦又嗖地一声绷得更紧了。只见父亲正瞪着两只牛眼钢钉一般地盯着我,眼神里除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扶不起阿斗的失望之外,还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爱怜,甚至还有自责自省的成份。父亲那么复杂的眼神,我还真第一次看见,只对了一眼,我便电触般慌乱地耷拉下了眼皮,不敢再瞄第二眼。那一刻,我知道,今天父亲肯定是不会揍我了。果然,几分钟后,父亲用非常温和的语气对我说:你第一次离开爸爸妈妈在校寄宿,学校的生活可能差些,你不适应,爸爸理解。但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是初中生了,比爸爸读的书已经多得多了,所以以后读书全靠自觉。爸爸以前打你,那时你是小学生,很多东西你不会判断,现在你算是知识分子了,有思想了,爸爸再不会打你了。话音未落,羞愧、惊喜、感动等情绪已在我心头云涌风起,泪水顿如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那一刻,我似乎对父亲有了一些理解,尽管不是特别深刻,但也触碰起了内心深处某个敏感的音符。后来,父亲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从此之后没再打过我,而我也牢记了父亲的教诲,学习成绩一直保持班上前十名的水平。于是,那一年与父亲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便如婴孩出生时肌肤的胎印一般,成了我生命里永远磨不掉的胎印。

  生命如炬,一代接一代延续着,我延续着父亲的生命,儿子又延续着我生命,生生不息,薪火相传。我知道,我也一定会象父亲一样慢慢老去,会一点点的收起曾经的威严,展露出一个父亲最本真的慈爱。生命也是轮回的,我是父亲的轮回,儿子又是我的轮回,父亲一定会在儿子的身上找到自己曾经的痕迹。因此,那个眼神,在时隔二十多年后在儿子身上如此精确的再现,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一点不让我惊诧。只一个眼神,便如儿子身上打开了一扇窗,由经瞬间拉开的窗叶,我看到了儿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我不忍再训斥他,或如当年父亲同样的想法,最后终于暗淡了自己勉为其难的威严眼神,淡淡地说:这次没考好不要紧,但要自己找找原因,以后上课一定要认真,下次考好就行了。话音刚落,儿子脸上便扑扑地往下滚着泪珠子,如我当年一样。

  果然,这几天儿子回家就写作业,字迹也比以前漂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