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逝去的奶奶散文

马振华

纪念逝去的奶奶散文

  我出生在那多灾多难的年代。孱弱的母亲一在奶奶铺好在土炕上的黄土里生下我,就昏迷了过去。奶奶会接生,三两下就用喷了酒的剪刀剪断了脐带,把我裹在了旧蓝土布做的小被子里,才喊着住一个院子的三奶奶过来管母亲。

  从此我们这个在村子里颇有名望的家族喜添了长门长孙。

  我一出生,就是个“病猫”。奶奶后来对我说:“你一落草,像小猫那么大,没有两咋长,咩咩地叫不出声来。我真的怕你长不成个人!”

  仗着爷爷和父亲都是医生,千方百计想方设法才算保住了我那条小命。

  母亲奶水不足,刚好大我一岁多的小姑姑到了断奶的时间。奶奶就把我抱到她住的厦房亲自照顾乳养我。我是吃奶奶的奶水长大的。没有奶奶,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那时候大人忙,村里一般孩子都是蜷在炕角饿了哭饱了睡,自己翻身,自己爬,慢慢到会走路。奶奶见我病样子,断然决定不让二姑上学专职抱我。从此二姑无论去哪里都要把我像她身上多余出来的一个零件一样带着了。先是抱着我,再是背着我,直到扶着,拉着,领着。直到现在二姑还把我当亲儿子一样。

  奶奶爱我宠我,全家所有好吃的首先满足我。一次二姑抱我过门槛,不小心摔了一交,我的额头碰在了木门槛上,一块头皮揭起了,血流满面。奶奶大发雷霆,拿起一根抬水用的木棍,吧二姑狠狠的打了一顿。二姑几天走不动路。多年以后二姑给我说起那事仍然流了泪。对那件事我记不得疼不疼,隐约好像对奶奶的大声喊叫有一点印象。

  奶奶娘家是在离我家二十里的一个小山凹的半坡上,仅有她家族的'四五户人家。她小时候就高挑身材相貌出众,心灵手巧,心高气盛,对婚姻期望高,可是那时候还是民国,联姻最讲门当户对。奶奶家是穷山沟里的外来户,当地的名门望族根本不会提亲,穷门小户奶奶又不愿意,就拖了几年。后来在媒人说和下嫁给了爷爷这个二婚头。实际是爷爷千方百计托人求亲的。爷爷虽然是二婚但年龄才二十几岁而且身材魁梧,面相白俊,风度儒雅,能说会道,又是上下塬上有名的文风大族里的传人。爷爷每次都骑着不同颜色的高骡大马一阵风似的到那个小山沟里跑了几回,很快就把奶奶娶回了家。后来族内一个哥哥给我说:“七爷娶七婆时,每次出门都是老二爷(族长)安排骡子马,亲自刷洗干净,匹好鞍鞯,挂上铃铛,千叮咛万嘱咐的。”我才明白了。奶奶能成为我奶奶不光是爷爷出色,原来后面有高人指点!

  奶奶手巧。碎纸头用剪刀三转两转就是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窗纸上变着样地贴着窗花。近处各家待客追女喜庆节嫁都请奶奶蒸花馍,炸果碟。小姑四岁时奶奶就教会了她绣花,此事在几个村子传为佳话。

  奶奶节俭。那时候没有煤油,家家都点菜油灯。奶奶经常熬夜纺线织布,从来不点灯。我常常听着奶奶纺车声或者织布声入睡。全家人的吃喝穿戴,全凭奶奶精打细算安排,困难时期,无论爷爷或父亲拿回多少粮食,奶奶都算计着不让家里断顿。我和小姑姑上学的纸笔奶奶从不乱给,写大字的仿纸爷爷买回几尺高的一捆,奶奶不准我们随便取,坚持每周验收了写满字的六张后再每人发六张。奶奶一辈子高血压头疼,从不向父亲讨药。去世前,我给的十块钱她全给了要出外打工的表弟。

  奶奶贤惠。爷爷的前房奶奶年轻去世,未留下子女。逢年过节,奶奶都要督促父亲落下灵牌,亲手准备祭品招呼我们和父亲一起磕头上香先祭拜一遍,再随着家族其他灵牌摆出族祭。爷爷去世后,我看着爷爷牌位和前房奶奶摆在一块,不知奶奶有何想法。曾祖父青年失明,爷爷常年在外,奶奶床前行孝,几十年如一日。特别是临终三年多,瘫卧在床,奶奶精心护理,无微不至。使得曾祖父享寿八五,这在那个年代极为少见。

  奶奶清醒。做任何事奶奶都是三思而后行,从来不踏错步子。小姑姑为婚事和爷爷做了对,奶奶巧妙周旋终于化干戈为玉帛。父亲和叔父分家,爷爷以为叔父年轻负担轻要跟叔父,奶奶跟我父亲一直毫不动摇,结果叔父气得爷爷得病身亡,奶奶虽然和我们一块过苦日子,可一直身体康健。对叔父的几个孩子也是一视同仁关怀备至。

  奶奶辛劳。我很少见过奶奶无事闲着,纺线织布缝衣做饭搅水扫院干不完的家务活。我在奶奶膝下刚刚长大,大弟又因一场病落下了慢性支气管炎,这病特别难治成天咳嗽不断,作为医生的爷爷和父亲都束手无策了。奶奶毫不气馁,坚持自己治疗。四五年时间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单方验方都拿来施治,我不知道奶奶用了几百个方子,反正见奶奶成天不是逼着大弟喝什么各种颜色的药水,就是吃烧的蒸的炒的糖煎的各种植物瓜果等东西,好在都是些不值钱的土产物品,要是现在的化学药品还不早送了大弟的命?她还坚持在大弟的肚脐后心皮肤上贴各种药膏,衣服里缝保暖物品。竟然奇迹似的治愈了大弟的病,至今几十年没有再犯。谁也说不上是哪一个方子起的作用。晚年还为大弟哄大了两个孩子。

  奶奶刚强。我没有见过奶奶因为任何不快的事情流过眼泪。她爱我们但不溺爱。记不得啥原因一次没到放学时间我回了家,奶奶不问青红皂白,拿起小板凳就向我脊背猛打,我性子拧不告饶,昏倒在地,奶奶领着我去房后的沟边转了一趟,给我单做了一碗白面条,我吃着面条忘了背痛。一次星期天去二十里外的学校上学,因为等一个同学太晚了,村里所有同学商议明天再去,回到家,奶奶硬着心让我和小姑姑在院子里站了半夜。

  奶奶心好。常常一碗面一把米周济左邻右舍。半个村子的孩子出生都叫奶奶接生奶奶连一顿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什么报酬了。谁家大人去世孩子夭折她都赶去帮忙洗涮换衣。村里来了乞丐,家家米光面净哪里还敢施舍?传染似的抢着关门。我们也关了门。奶奶掰一块菜馍递过去,对我们说:“一能积十十不能积一,一家一点就能救叫花子全家。”

  奶奶是安然去世的。那年春节前,忽然有了征兆,说她心头一阵阵发慌头晕加重。父亲一号脉立即开始安排后事,把所有亲属都召集了回来。我回家时,已经开始箍墓了,院子里乱嚷嚷的,母亲和几个婶娘在灶房忙着。几个姑姑扶着奶奶坐在炕上,老衣都放在了旁边,说是奶奶不让穿,怕她一下子咽不了气弄皱了老衣。可怜的奶奶!一生爱好临终还是这样。我和儿子上前问安,奶奶清哩清醒,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我儿子,脸上安详地笑着说:“我走了不要难过了。我八十了,世事活够了。你伯可怜,你们要对他好。”一会儿忽然浑身抽动,大姑忙把为她准备的包着白馍银元的手帕塞到奶奶手里。一会儿奶奶又缓过了气。慢慢睁开眼睛了。苦笑着:“又回来了。”我单位工作忙加上孩子要上学,就走了。第三天,奶奶去世了。

  奶奶是集中国劳动妇女的优良于一身的人。!

  奶奶的一生任劳任怨倾毕生精力抚育了她的子孙们。

  奶奶,您老人家在天堂安心吧。我祝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