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下的姨母散文

王明刚

墙根下的姨母散文

  姨母葬礼的那一天,秦腔女演员身穿白色孝服,头戴白花,拿着姨母的遗照,跪在地下,声泪俱下。周围的村民眼圈红红的,表姐双膝跪在地上,低下头,眼圈红肿,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落在水泥地板上。我站在一边,内心酸溜溜的,强忍着,害怕不争气的泪水随时会滴落下来。要起灵了,哭声一片嘈杂,悲凉的唢呐声,也含着凄惨的味道飘悠在村庄的上空。时光你为什么这样无情?岁月你竟然如此残忍,让身边上一代亲人一个个离去。年前我刚刚送走姑父,姨母就接着撒手人寰,又要归向另一个世界。

  姨母生下来,就有先天性的双腿残疾,一条腿弯曲,不能伸直。因此,外婆总是对姨母格外照顾,姨母小时候并没有受委屈。十八岁的时候,姨母嫁给现在的姨父,姨父比姨母大十岁,姨父老实憨厚能吃苦。那时,姨父在养路队上班,每个月有固定的工资。姨母腿脚不好,但是性格开朗,爱说爱笑,过日子,会精打细算。姨母手巧心灵,缝衣服,女儿红样样难不倒她。每天,姨母都会艰难用双拐,支撑着自己残疾的'身躯,为姨父做饭洗衣服,干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每个月的收入,姨父也是如数交给姨母,姨父对姨母是百依百顺,向心肝一样痛爱有加。尤其是有了表哥、表姐之后,姨父对姨母更是关怀备至。并不因为姨母有缺陷,就对她另眼相待,姨母的生活也不失幸福和温馨。

  小时候,我经常跟着母亲去姨母家里。经常和表姐表哥在一起玩耍打闹,追赶着她家那几只老母鸡,直至把母鸡赶上墙头展着翅膀“咕咕"乱叫。我们的恶作剧,姨母从来不会因这些小事生气。闲暇时候她总是喜欢泡一大缸黑黑的酿茶,坐在自己门前的墙根下,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和周围邻居婆姨们一起,敞开嗓门,谈天说地。姨母虽然身体残疾,但性格开朗乐观,邻居们都喜欢和她相处。

  那一年,外婆去世了,舅舅家里渐渐捉襟见肘,日子举步艰难。姨母总是时不时接济他弟弟,帮助弟弟蒸馍,洗衣服,尽到一个长姐为母的责任,我能想象出来,姨母身体残疾,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干正常人的活。姨母在钱财上从来不吝啬。舅舅上学升学考试,父亲有病,娘家大事小事,包括我家有事,姨母总会慷慨解囊。

  日子在平平淡淡中过去,表哥表姐逐渐长大成人。表姐在姨母的教诲下,聪明懂事,姨母腿脚不好,许多家务活就由表姐代劳。表哥却遗传了姨父的性格,人老实,但是却没有姨父的吃苦精神。多年以后,姨父退休了,表哥接替了姨父的工作。姨父每个月有退休工资,表哥有了固定收入。姨母的光景在村里算是步入“小康”。不到两年时间,姨父和姨母,为表哥娶了本村一位头脑不太灵光的女人,原因是表哥身体低矮。一段时间过后,表姐也出嫁了,姨母姨父将他们的责任都完成了。一晃几年姨母就儿孙满堂了,她享受到了人生前期的天伦之乐,她的前半生是幸福和美满的。

  那一年,姨母家里终于盖好了新房,一家高高兴兴牵进新居。姨母家的光景也蒸蒸日上,姨母每天中午,依然坐在新房的墙根下,和村里婆姨们无忧无虑的谈笑风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新房落成以后,姨母家里的厄运就接踵而来。先是姨父去世了,乐观的姨母曾经伤心欲绝,落下一串串眼泪。不久,姨母的儿媳妇带着几岁的女儿离家出走,杳无音信。儿媳妇虽然不太灵光,但也不完全是傻子。媳妇走后,渐渐地表哥的生活没有了方向,缺少了精气神。每天不多言语,穿衣服不修边幅,显得邋遢散漫,闲来无事中他总是在吞云吐雾中度过。姨母曾经托人给他介绍几门亲,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那一天,电闪雷鸣、狂风四起、大雨滂沱,巷道里水流成河。姨母的眼角不断在跳,雨停后,村民们从村外的大路上,抬回来表哥的尸体。表哥走了,就这样匆匆离开人间。姨母几次晕厥过去,醒来后爬在表哥身体上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哭声撼天动地。可这是一个沉甸甸的事实,白发人送黑发人,生活给了姨母最沉重的打击。看着尚且年幼的孙子,把儿子安葬后,姨母最终没有被打倒。她坚强地挺起自己残疾的身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孙子身上。

  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唯一的孙子,不好好读书,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了。姨妈用国家照顾的扶贫款,自己省吃俭用攒的一点钱,将孙子送进省城技校学一门手艺,电焊工。上完技校以后,孙子就外出打工了,家里就剩下姨母一个孤零零的。姨母从来不喜欢劳烦她女儿,每天自己艰难的照顾自己。每天中午时候,阳光的墙根下,依然能看到姨母的身影。只是姨母的笑容少了,嗓门也小了许多,生活给了姨母太多苦难和沧桑。

  漫长而煎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孙子已经到了该娶亲的年龄,姨母的身体越来越糟。终于姨母住进了医院,每天输液、化疗,姨母非常配合医生。姨母双腿残疾,坚强地与病魔做斗争,表姐在医院尽心照顾。姨母出院后,生活已经完全不能自理,表姐给姨母买来了轮椅。表姐去城市做生意,为了方便照顾,也将姨母带走了。从此,巷道中,姨母家的墙根下,再也听不到姨母那高大嗓门的说笑声了。

  姨母就这样在病中熬过了两个年头。年前,我最后一次看望病中的姨母,姨母躺在老家的床上。说话声音微弱,身体骨瘦如柴,眼睛暗淡无光,但是她依然能够认出我们。舅舅给姨母号了脉,转过身无奈地摇了摇头,瞬间舅舅就两眼泪光。姨母要我们把她抬到墙根下,很快她身边围了许多乡邻。姨母看着人们,看着蓝天白云,眼神中充满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姨母走了,姨母的后半生多灾多难,人生的三大灾难姨母占全了。姨母的葬礼,表姐搞得很浓重,悲痛的秦腔《祭灵》伴随着姨母走向天堂之路。唯愿姨母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