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散文
雾里看花的虚空,虽然给人以视觉上的缤纷,但那并不能称为美的存在。真正的美,在于剥离了繁复花纹过后,剩余的那一点简朴而浑然的本真。
无论哪一朝的剑客文人,总喜一身白衣如雪,只因再没有什么装饰能显出他内心的高洁;无论哪一谷的幽兰雅蕙,都只沾淡淡青碧,亦只因如何的艳丽也比拟不上它的清气芬芳。这个世上,本来就有许都事物,令装饰难以企及,若勉强而为之,便破坏了原本的完美。
如一张坚实的好弓,必是用整块黄楠精致而成。所谓精致,也无非是将其造成一个最适宜,最有力的角度罢了。最多在前方的手指上垫一块光润的玉石---那是为了出箭方便---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如果非要强加装点,在弓上刻画花纹,反会使其坚性下降,纵不断开,也无准度了。
又如生存在深谷溪边的兰草,恣意地铺洒着冷香,它的花与叶都是狭而长,远望去如一片寒烟,谈若把这般的尤物移入花盆,找来最博识的生物学家与技术最高的花农,给它单薄的形与色略作修饰,使其丰润多泽,那样莫说清气荡然无存,只怕还会多出些媚俗之韵,也就不能说是真正的兰花了。
还有魏晋时盛行的骈文之风,粗览每句,都精妙含蓄,山川花鸟,无所不括,句式整齐,对偶迭出。但连起来一看,便立时感到不知所云。故骈体文虽多,真正名篇却很少。其实无论谁想读文章时,若先要天南地北地绕一大圈,都会选择直接跳过吧。没有内涵的装饰,再华丽也只是花边。
其实也没有必要刻意抵制装饰,它让我们怡情而赏心而悦目。它将我们喜爱的`、所憧憬的,全部变成生活的一部分。虽然飘渺,却也欢乐。不过它就似日常生活中突发的感情,哭过笑过后还要无视它而继续行路罢了。我们不为了一种心情而徘徊,就似不盯着一个装饰傻笑一般。
于我们自身,也是一般,信得过自己内心的人,就不必刻求外表的美丽,人是在心的光辉中生存的,修身其实就是修心。衣服是点缀,容貌是点缀,甚至身体的残缺与否也是点缀,我们既做硬弓,既做飞箭,就不必再想纹饰和羽毛是否美丽。
人生是一面镜子,装饰是镜中的花。
美丑若戏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推开昆曲的帷幕,弦动,袖卷,醉卧在牡丹亭韶光织就的云屏里,清洒流不尽的是长生殿中君王悔恨的泪水,琴挑欲语还休,香君的桃花扇舞出一阵带血的风……朝元曲,步步娇,江儿水,点绛唇。“朝飞募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着韶光贱”;“大江东去浪千叠,趁西风驾着这小舟一叶。”那些勾脸揽发的生旦净末丑,在台上永远地美丽着,演绎不属于他们的人生。
而台下面上无色的人们,却还未卸妆。他们在更大更壮阔的舞台上,以生活为伴奏,踩出自己的鼓点,不乏急促有力的韵律,但心中亦有对柔和古典的深深向往,这是一个灵魂碰撞的时代。众人如长袖善舞的舞娘,用尽浑身解数来完成一场盛大的演唱,于是有了本性和非本性的交锋,心机遇到爱时候,泪的刀锋雪亮。
不过人生是一场更庞大华丽的剧,谁也不知下一幕是什么,更勿论终局。没有勾脸,亦分不出善恶。美与丑的影响在一瞬间变得重要起来。
那沙系纤腰一握,淡紫描出的凤眼是多么的美丽多情,然而那盛妆下的眸子是清澈如水吗?那满面虬须,横眉怒目的汉子长得固然凶恶可怖,可谁知他会有一颗温良如小鹿的心呢?
至于才干与美丽,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是它,“纸上谈兵”说的也是它。鹿角粗壮潇洒,为鹿带来杀身之祸;鹿腿细弱单调,却帮助鹿逃出生夭。将皇权自元人手中夺来的明太祖,相貌奇丑无比;周游列国的孔圣人,当他的肖像展示在众人眼前时,我们也只得忍俊称道:“异乎常人也。”但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情,却同他们的名字一同彪炳青史,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自然界也一样,蝴蝶美丽,却是花朵的杀手,萤火虫浪漫,对蜗牛却残忍至极。而毫不起眼甚至令人恶心的蚯蚓,却是无私奉献值得讴歌的劳动者。
水磨调依依呀呀地唱着,人生就在穿梭的角色间一天天度过。终章时,戏的精彩,无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