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慢活着散文
我是父母的第八个孩子,母亲生我时44岁。
听母亲说,怀了我之后,她和父亲都后悔了许久,最后决定吃药做掉我。不知是父亲有意,还是药物失灵,父亲开的十几付方子都宣告失利。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了,母亲做了最后的努力,挺着大肚子参加了生产队的大会战,平田整地。一个月下来,没把我折腾掉,母亲却累垮了,只好回家。
母亲信佛,能想的办法都试过以后,她就像是奉了佛祖的命令,开始好好待我了,决定生我出来,但又担心药物会伤了我的大脑,惴惴地熬了大半年。
有一天父亲在学校上课,母亲突然感觉腹痛,就吩咐大嫂取来剪刀布条等工具,准备临盆。一个小时以后,我悄无声息的降临了。母亲焦急地倒提起我来,在我屁股上狠狠地拍一巴掌,见我还没声响,顿时无力的瘫坐在炕上。倒是大嫂忙前忙后,把一切收拾停当后,过去劝母亲,等父亲回来看看再说。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震尘落,把愧疚的母亲从痴傻中惊醒。母亲高兴的笑出泪来。
我就这样慢悠悠的来到了人世。
我食量极大,母亲的奶水满足不了我的食欲。父亲为了我,在某夜用自行车捎来一只奶山羊,偷偷养起了资本主义尾巴。半年后,有人发现了我家的山羊,父亲挨了批,尾巴被割了,我却已经长得胖胖大大。只是,断了奶源的我,底气十足的哭喊声在小村上空飘荡了整整一年。
虽然大姐二姐已经出嫁,家里却还有八口人,八张嘴。那时候除了父亲每月的五十八块两毛四,就是大哥大嫂和二哥在生产队劳动的收入支撑着。看得出,母亲对我没出生时她和父亲的所作所为是耿耿于怀的,因而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挨过饿,而我三个分别比我大二四六岁的姐姐,在我长大之后还一个劲的跟母亲计较,说母亲重男轻女,她们那时候经常只吃个半饱。
三四岁时,谁都可以看出我的性子了,慢,什么事都不记,转过身就是另一个人。母亲在厨房做饭,让我到村头的商店里去买醋,等到家里人都吃过饭了,我才空手回到家里。母亲心里似乎明白怎么回事,偶尔瞪着眼训我,也像在训她自己“唉,这孩子,药吃坏了,怎么就这么慢呢!给你插上膀子,怕也飞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为啥总比别人慢,但我总不着急。父亲一次在家里院子里拓煤砖,我在旁边玩,中午的.时候,父亲盘算煤砖是不是能过了那个冬天,让姐姐去数,我一口报出了数字,父亲不信,就自己去数,结果让他很是吃惊了一段时间。我数的六百多块,不多不少。
我的慢,是出了名的。上学的时候,总是迟到,父母就提早叫我起来,提早让我出门,可还是总迟。回家也老迟,到家的时候饭也放成了剩饭。
我对路上的一切都感兴趣,喜欢看着,想着。在我没有学过牛顿万有引力定律的时候,我就一直躲在村里的园子里想着苹果为什么会掉下来的问题,只是始终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但也因为慢,我看见过别人没有看见过的风景,我看见过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的时候,快的人跑回了屋子,而我慢慢欣赏鸟儿被雨水淋落到地的样子,也惊奇于顷刻浮着水泡四溢遍地的乱流。我看见过春天第一颗探头的草芽,看见过路边小溪里开着的小小的鸡娃花,观察过蝌蚪怎样慢慢的变成青蛙,也见过雪花轻巧的堆积在枝头而没有被风吹落。
我读书也很慢,别人都已经读第三课了,我还在第一课纠缠,别人读书,我读字。有作文课以后,老师开始一遍遍问我,谁才是真正的作者,直到后来在老师的眼皮下做完了一篇仍然很美的作文。
母亲似乎一直担心我的慢跟她有关,也就格外担心着我,经常耐心的跟我说,稍微操点心,让自己快一些,哪怕只一点。我点着头,依然我行我素着……
我在慢活中走着,走着,在人生的路上,总是快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