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经典散文
哎。一声呼唤。
她问,在家,他怎么称呼你?简单的问句。我竟然呆掉。从未注意,两人世界里他对我的称谓。沉思良久。我说,他称我“哎”。
她笑了,说,你称她“B”?
我也笑了。也许她误以为是"A",幽默一下吧。
然而,突然发现,在他的世界,我竟然没有名字。“哎”,不知不觉使用很多年。很多年,什么时候开始“哎”取代了我的名字,不得而知。也许相识的那天,也许共同生活的日子。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他心里没有了名字。
记忆就是个很怪的东西。
电话里。向我母亲提及我,他称我“雨”。在外人面前,他称“爱人”。唯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剩下一个俗的不能再俗的名字——“哎”。
“哎,熬梨水,我的嗓子有点不舒服,别忘放姜。”
“哎,晚上吃什么?”
“哎,几点下班,我接你。”
“哎,明天降温,别穿裙子。”
“哎……”
每次的哎,我一如既往傻呵呵地答应着。没有感到什么不妥。日子就这样过着,他就这样哎着。我就答应着。
她的提问倒生出我的好奇。
平素里,格外注意夫妻之间的称谓了。这一听,倒也新鲜。称呼哥哥的。在姓前面补充个小字的'。三个字的名字,剩下后两个字的。两个名字的直呼其名的。还有,亲热些的,一个字代替。听来听去,唯独他对我的称呼“标新立异”。
这样的“与众不同”还当个笑料说给他。傻的不行。
儿时,父亲对我的要求。出门在外,切不可用“哎”字喊人,这是对人的不尊重。遇到年轻的,称呼姐姐、阿姨。年长的称呼大妈……我牢牢记在心里。父亲说,如果在大街上冲着老人喊“哎”,轻者老人不理,重者反问一句,我不姓“哎”!
字典中“哎”字倒生出不少解释。表示不满或提醒。表示满意或赞叹。表示醒悟。表示招呼。表示答应。
他对我的称呼,不过一个招呼而已。
更有意思的是,竟然还有一部名为《哎》的电影。电影讲述了两个城市里的陌生男女,因为机缘走到一起。他们之间很少说话,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哎”成为他们交流最多的工具。他们一起订立目标,女的想成为经纪人,男的想买房,然后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在人生的转角处相遇又失去。
电影男女主人公“哎”,因为素不相识。我们相识太久。相识到,在他的世界,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有些愤愤然。
想想中国汉字就是这么复杂。多年前,看过材料,在国外,你和您意思相同。对待长辈也可称呼你。学以致用。我对父亲讲话,由使用“您”摇身一变换成“你”。第一次,父亲无语。第二次仍然是……父亲的不满,母亲最终忍无可忍,提出抗议。我美其名曰,国外不分“你”和“您”。两个字意思完全相同。最后我妥协,“你、您”风波终告结束。学以致用固然好,还要考虑国情。年龄渐长,我开始被别人称谓您。开始听着怎么也不顺耳,时间长了,顺其自然。那些小于自己,称为你的,倒是关系好的朋友。
直视死亡,在死亡面前,我们击鼓欢歌。不知在哪里看到这样的文字,我说给父亲听。他冷眼望向我,我百年后,你击节而歌?我无语,转身走掉。
再时尚的东西,切切不可乱用。父亲严厉的目光告诉我。尊重国情,尊重我们自己的文化,很重要。
假如父亲听他称我“哎”……
他从未在父亲面前这样称呼我。与我说话,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很专注。即使呼唤我。一个字,不是“哎”,而是雨。我公用的名字。习惯成自然。他是另类。真会变脸。
我发现。
与人相处。“哎”他从未派上用场。
用“哎”呼唤我,这是他的专利。我们两个人之间最最私密的词语。是一种默契,还是习惯,我也说不清。
中国古代,女子的小名,除了父母,没有人知道。即将嫁为人妇,名字被包在红包里,媒人带给未来夫君。这名字,只有新婚之夜时,才被新郎唤了去。那个女子守了多年的名字,终究被爱她的人叫着。“哎”他当作我的小名私密地叫着。
“哎。我说……”这是婆婆惯常的语言。“哎,雨……”这是他姐姐习惯用语。追寻半天。“哎”来源于生长环境。他简明扼要,只剩下第一个字。
说“哎”字的火候,他掌握的火候真好。
不许称我“哎”。我对他说。他一脸坏笑。
你把“哎”的一声读四声。这一读,我倒羞红了脸。“哎”变成“爱”。无语。
难怪他的家庭生活和睦。一切,“爱”当先。
听到他一声声的“哎”,入耳了,入心了。我再也不愤愤然了。
汉字难学。变个声调,就变成另一个字了。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