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女人花散文

马振华

春天里的女人花散文

  春风吹啊吹,有没有吹开很多花?

  我没有看到桃红只看到了柳芽,坐在妈妈的背后穿梭在风里,我看到了比春花更美的花儿。

  车子驶过她的旁边时,她微微斜着身子,把目光送出很远,她在等车呢。而我的经过好像是为了等她,我被她周身的光芒吸住了。

  她剪着五四女学生的发型,穿着一件洗得有点脱色的深黄格子的对襟褂子,灰色的长裤,一双方口带袢绳的布鞋,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放在她脚边的石块旁。她拘谨又安分地探着身子,望着车来的方向。

  风从她的周身吹过,扬起轻轻的尘土,她像一帧没有装饰的老照片,在流动的时光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有四十多岁的样子了,和妈妈差不多。我眼前的妈妈却是挽着发髻,穿着风衣,一脸笃定自信的神色。她和妈妈之间相隔的像是一个世界。我忍不住和妈妈说:“你看那个女人好美啊。”妈妈只略略看了两眼,没有说话。

  我也只是在车子经过她的旁边时匆匆看了几眼,哪里看得清她的眉眼,既然不曾惊艳于她的相貌,那想必也是淡如水的颜色。可是我仍旧觉得好美,我自个儿偏偏就相信她年轻时肯定也是这番装束,会在那拘谨安分的气质里再加上敏感的羞涩,在时光的穿梭里,岁月翻旧了她的容颜,却不曾改变她的气质,像极了一本翻旧的书,一枚旧色的邮票。我只知道物件会变旧了形式,守护内质,不曾想竟也会有这样的女子。倘若若干年不见,再谋面,增添的只是岁月的浮土,一个人的气质感觉都一如往昔,这该是多么幸运的遭际。

  时代的变迁里,固守昔颜,在桃红柳绿的春天,旧色的女子在我的惊鸿一瞥里艳光四射。

  妈妈天蓝色的小车载着我七拐八拐,在一个宽宽的T型小街的尽头到达第一个目的地,这是一家打印社。“齐鲁打印”的招牌在台阶上轻轻斜出来,像是一个友好的招呼,招牌的头顶上是一棵大大的泡桐树,伸展的树枝上是去年花开后结出的“铜铃”,那些缝隙间的天色,仿佛一闭眼就可以被绚丽的泡桐花填满,肃穆宁静的花色,等我晚一点来就会是一树婆娑的芬芳吧。

  “你看那小榆钱树真有趣。”妈妈一脸惊喜地指给我看。

  就在泡桐树的不远处一棵小小的榆钱树绽放着星星点点的绿,像个顶着绿莹莹帽子的小孩子。

  打印社的门上贴着一个红色的.箭头,是开门的方向,轻轻往左推,门就开了。一个转弯,另一个门内出现一个姑娘,一个美丽又温柔的姑娘。

  美丽可以写在脸上,温柔盛在眼睛里。我看到美女总是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和她说,我要打印点东西。我咬着下唇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条,上面记着我要打印的表格序号,可是我拿出这个做什么呢,根本没用的,这些小慌乱里填满了我对美丽的手足无措。她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我,让我找要打印的表格,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让我换到旁边的机子去。目光对了目光,我分明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神色。

  打印失败,一张白纸吞进去又吐出来,留了一半的字迹,她站在我身后小声说:“我也不会弄呢。”

  我在她缓声慢语的口气里听得到抱歉,我又尝试百度下方法,她轻轻叹了口气,又帮我点了打印,依然是一张残损的字迹。

  我很不好意思地离开座位,为那两张纸感到歉疚,她只用平静的眼睛看着我们,和妈妈说可以去另一个打印社试下。妈妈忙不迭地要掏钱给她,她只说,不用两张纸而已,和颜悦色。

  我和妈妈走出门,树下分外安静。

  “回民的姑娘真美,眼睛像画上去的一样,都不用化妆的。”我和妈妈小声感叹着。

  “是呢,说话就是温柔啊。”妈妈随意地回应我。

  我抬头看了下树枝延展的华盖,想着一树肃穆的淡紫色,这么幽静的环境里有这么美的姑娘,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要奢望些什么呢。有的美丽就是刚刚好,不是不可以增不可以减,而是美得圆满,让你心平静气,让你忘记了要求、忘记了挑剔。

  打印结束,我和妈妈去超市买菜,超市门口碰到一个老婆婆,长得矮矮胖胖,一脸平和。我看着她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她和妈妈打招呼说话,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我看不懂那样的眼神,只好冲她笑。她和妈妈寒暄着话题就转到我身上,老婆婆絮絮叨叨地夸赞我长得好,眼睛还是没有移动。直到我们分别了,我才知道她盯着我看得缘由。

  妈妈告诉我说,她从没有自己亲生的儿女,嫁给了一个带着一儿一女的鳏夫,她特别喜欢孩子,分外疼爱那个女孩,孩子们长大了都离开了,她就跑去城里给别人看孩子,把别人的孩子也看大了,她年纪也大了,就只好回到家里,可是她还是特别喜欢孩子,特别是女孩子,所以她才会那样看你。

  我听了老婆婆的故事,想起了福楼拜笔下的那个女仆费丽西蒂,她的一生都在爱着别人,在她所爱的人都消亡了,她只能爱着自己的鹦鹉露露,露露也死掉了,她就把它做成了标本陪伴自己度过苍老的余生。一个拥有不断再爱的能力的女人,总是充满着无穷的生命力,她所付出的爱,是她血脉的延续。老婆婆定是不知道费丽西蒂,可是她和费丽西蒂一样拥有一颗单纯的心。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紫色的玉兰花已经开了,像那些女子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