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狗剩散文

刘莉莉

我家的狗剩散文

  狗剩是2008年我在西安领养的一只狗的名字。我也说不清它是什么品种,反正很小个,一身卷曲的绒毛。一个月大的时候比较胖,跑动起来像一只白乎乎的小球。它有一双明亮而奇特的眼睛——右眼呈褐色,左眼深蓝。上班的时间,早晨临走前给它备好一碟香肠和牛奶,一碟清水,我就把它一个留在租住屋看“家”。它很负责,只要有陌生人接近楼梯,就会敏感而稚嫩地叫几声。奇怪的是它能听出我的脚步,我上楼的时候,它不叫,而是欢快地用爪子挠着门板,只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一进门,它就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摇头摆尾,围在我的脚边连滚带爬。后来它甚至还学会了用细细的牙齿帮我解鞋带,然后一次一只,分两次把我脱下的鞋子运送到鞋架旁边。晚饭后是我们的黄金时段,我们一起玩耍。它的好胜心比我还强,我们一起抢玩具,它如果抢到了,就兴高采烈,如果我抢了玩具,它就觉得委屈,朝我叫,叫一声表示不服,如果叫两声那就是表示抗议了。它也有犯浑的时候,比如,趁我不在的时间,偷偷地啃我书架最下一格的书稿,为此我教育过它几次。它最喜欢的还是玩线球,拖着线球满地跑,有时线球被我没收了,它就躲到冰箱后面捣鼓那个电插头。一天深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它的尖叫,后来再听又没了,像是梦境。我还是不放心,从卧室出来,满屋子找,找不到它的影子,满屋子都找遍了。最后才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原来它在冰箱后面。原来,它在那里玩插头被电到了!一身狗毛都竖立起来,像雷振子的发型,那一刻它可怜巴巴,凄惨的样子,让我又想笑又心疼。从此吸取教训,以后它再也不敢去冰箱那边。

  狗剩半岁的时候,正好是2008年年底。因为我要回安徽老家陪母亲过年,而火车上又不让带小动物。狗剩怎么办呢?为此我做了种种设想:我先是想到把它藏在行李箱里,放进吃的,喝的,然后在行李箱背面开几个透气的小孔,混上火车。但后来一想这样不行,那时从西安到合肥要18个小时的车程,谁能保证它在路上不会叫唤一声?它一暴露,可能就没命了。还有,它会不会在路上被憋死?后来我又想跟房东家商量,请求他们帮我带养一些天。可房东一家,都不喜欢小动物,就算他们不好意思推脱,同意放在他家了,狗剩肯定受委屈。说实话,从收养它的那天起,我们一天也没分开过,也从没让它受过委屈。要不,把它关在房子里?备足食物和水,等我春节后回来?但是,我不敢想象,不敢肯定,把它孤零零地留在租住屋里最后会是什么情景。

  前几年在广州,就有一位朋友跟我说过他和他家那条狗的一段故事——有一次朋友有急事要回老家,把狗关在租住屋里了,并预留了一锅馒头和一盆清水。本来预计来回三天的行程,却因为其他变故拖延到第十一天才回来广州。他在飞机上一路都在想他的狗,是不是已经饿死了,或者渴死了?直到他进屋前,他都无法确定狗是活着还是死掉了。他的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悲凉。等他进门后,发现他的狗还活着!他突然就哭出声来。他说,那一幕他永远记得:他家的那条狗,孤单地卧倒在厨房潮湿的洗菜池下面,冲着他艰难地摇了一下尾巴,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地板上,他临走时留在锅里的馒头还剩下三块,已经发霉了,塑料盆里的水也已干枯。狗因为知道节省粮食,才没被饿死,而且靠舔舐从水笼头漏下的水滴才没有被渴死......

  朋友家的'狗,我以前见过,一身油亮的金色毛皮,好像是条狼狗,长得很强壮的那种。而我家的狗剩太小了,它也许跟我朋友的狗一样聪明,顽强,但它没有那条狼狗强壮。我如果不能把它带在身边,就得给它找一条出路。最后我终于想起来我的一位同事,小丁。记得他平时周末到我这,就喜欢跟狗剩玩。于是我立刻给小丁打电话,把狗剩的事说了一遍,小丁满口答应。小丁的家离西安不远,坐乡下的长途班车就三四个小时,而且乡下班车一般的司机都是熟人,可以带小动物。

  我为狗剩买了排骨,熬了汤,让它喝过,又把捞出来的骨头和肉放进一个电脑主机盒子里,再切了几片火腿肠放进去。纸盒里没办法装水,我就把一只苹果切成一叠薄片,苹果有水份,这样就可以权且充当水了。放好这些,我们俩在纸盒的两个侧面,又打了几个葡萄大小的通气孔,然后把狗剩抱了进去。狗剩一直挣扎着想逃出来,但毕竟它个小,根本逃不出。等我们把纸盒用透明胶带一点一点封好,狗剩不再挣扎,它把眼睛紧贴在透气孔上,拼命地看着我,眼里泪花转动,好像在哀求我。我知道,它一定很绝望。它的眼神里不仅是绝望,也特别伤心。它不明白,我这个狠心的主人为什么要抛弃它,它无法用它的思维来理解我的苦衷。我其实不是抛弃它,我只想让它更好地活下去。

  送走狗剩的当晚,我在大排档喝酒一直喝到深夜。跌跌撞撞地回来,在楼梯转角,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可我再也没有听见那个爪子挠在门板上的声音,那种撒娇般的支支呜呜的声音。我仿佛这才突然想起来,狗剩已经不在了,它现在正去向一个遥远的地方。进屋后,十多平米小小的客厅,瞬间显得空荡而寂静。狗剩留下的气息还清晰可闻,但狗剩不在,而且我永远也不会再见到它。

  两年以后,我离开了西安。临走前,我给小丁打电话:它还好吗?小丁说,挺好的,我家里人看它小,都宠着它,现在跟个大佬似的,家里养的另一条狗,也跟它混呢!这样的消息,对我无疑是份天大的喜讯!“我家的”狗剩不仅活着,而且比我们相处的时光更自由,更精彩了,这正是我内心希望的样子。不管它是否忘了我,或者还在恨着我,我都一样地高兴。我想念着它,也祝福它。我想念它毛茸茸的憨态,得意的样子,和它那双明亮而奇特的眼睛:左边深蓝,右边呈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