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响伤感散文
“嘭。嘭嘭嘭嘭。”远处的山坡上,北风震天的乐声卷着粗砂砾朝我冲来,我望着那个黑影,缓缓走向这个陈旧的小村。
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来寻找一门古老的乐器,缶,蔺相如令秦王击缶而歌,至今已有两千多年了吧,然而据说,这儿还留着一位会击缶的手艺人,我想请他出山发扬这门乐器。
进村的时候,缶声未绝,我未敢打扰,向村民问来他家地址,在面前等候,未曾想,我未进门,被一位老妇拦住了,她说里面绞脸师傅正在忙活呢,等她出来先。 “第三贵目周,消灾添福寿;夫妻手牵手,君子是好逑。”我听到一个挺年轻的声音在唱着调子。等了一会,我看到一个人背着一种体型巨大的乐器回来了,没猜错 的话,这就是缶了。我连忙走上前去,他示意让我安静,然后走到门口,透过缝隙看里面,这不是他家吗?我不解,看着这个满脸胡渣的男人,以及他刚放下的方形 乐器,上面磕磕碰碰,怕是有些年头了。
出于好奇,我也趴过去看里面,里面,一个三十有余的女人,拿着一根细麻线,半蹲着在一个少女面前中间用一只手拉着,两端分别系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上, 麻线在上面来回搅动,并敷上一种粉,她的目光专注,像一个朝拜者,额头有汗也不擦,少女脸上的毫一毛一被麻绳绞了下来,脸越发白净,我想她一定来自江南吧, 上下摆一动的手臂,如同在摇动乌篷船上的木桨,缓缓穿过青石砌成的桥洞。此时此刻,全世界都是安静的,我只能听到风声,这个看上去无比粗犷的男人,连呼吸都 不敢放大,他可能也到江南了吧。
终于,里面忙完了,我说明来意,同时表示希望他媳妇也带着绞脸这门技艺出来发扬。
“媳妇,有客人来了,倒点水来。”他朝里面喊了一句。“刚刚看到令夫人的技术,我觉得她的手艺也是咱们传统文化的传承。如果可以,我希望也能让令夫人一起来北京,我们帮您联系美容院就职。”“小伙子,你的.想法很好,但我和她不会去的。”他递了我一碗水,说道。
“为何?先生,这可是发扬文化呀。”“什么屁文化,与我何关?”“话不能这么说呀,击缶是门艺术。”我赶紧说道。“艺术?你不知道缶是粗野人才会的?”“不不。”我原以为他们希望发扬它的,未曾想他态度这么坚决。
“大叔,恕我直言,现在人们不知道缶是粗野还是高尚,但他们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这就够了,咱们别和钱过不去呀。”我只好撇去艺术,难道真有人会喜欢这穷乡僻壤。
“新奇,说得好。”他拿出一支烟一槍一,大口一抽一了起来,“你知道吗,我媳妇来这,就是因为没人绞脸了,你们新奇完了呢?”他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我们要的是生活,新奇?新奇有什么用,劲一过,再赶我们回来吗?”
他摔门出去,女人赶忙过来,不拦他,只是向我抱歉。“小伙子,别怪他,他只是不想害人了,我也是。”女人对我说,“这门手艺,终究不属于现代了,我们教了 下一代,若是没人听,没人来,我们不是害了他们吗?既然这样,该没的,让它没吧。”说完,她叹了口气,执拗地转过头,”我站在门槛上,看风沙淹没了眼前, 黄蒙蒙一片。
“孩子,走吧。”女人说,“这些老手艺,得靠人捧场,如果有人需要,不用你传播,它也会生长地很好,如果不是,那强留,也留不住的。”
这缶声,看来终成绝响。
我带着遗憾走出了村庄,忽然,山那头,传来一声巨响,“嘭。”漫天黄沙在为它伴奏,这音色像鼓,多了份清脆,时而高一亢如白鹤长鸣,时而又如野兽低声嘶 吼,其间似乎夹杂着戈戟交错,那是战争前才会有的凝重。打击声越发频繁,男人唱起了不知名的古老歌谣,整个天地都在缶声中战栗了,更远处,女人的声音传 来,她应和着男人的乐声,如泣如诉,但又不会停息,如未断的琴弦。这男音如塞北,女声似江南。,连起来,就是大半个古中国。
我回头,看着风卷黄沙,扑面来,闭眼,谛听这缶声,嘭。嘭嘭嘭嘭,我笑了,有风在,它绝不会成为绝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