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一缕自己的阳光散文
不管你是否相信,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阳光。我一直这么坚信着。
太阳是人类生命的水源,阳光是催长生命的热量,离开水源、离开热量,生命就是一朵无法绽开的花儿。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自诞生之日起就会在广阔无垠的宇宙间,拥有着一缕属于自己的光线,如同因为你的出生而拥有一小块土地一样自然。
我姥姥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也一样有自己的阳光。她从一个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到成为真正的地主,最后沦落到沿街乞讨的时候,还不忘记在斑发苍苍和人类的白眼里,将总结出的人生经验一一送给她的孩子们。
我好像记得她死的时间和地点,那是七十年代的中国、在山东中部地区一个乡村的草棚里。那时她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舅舅,正因为地主子孙的身份押在外地集中劳动改造,没有资格守在她的身边。她最小的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正在新疆西北角最远的一个兵团边境的连队用警惕的目光凝望着对面土地上苏修帝国主义的美丽灯火。此时此刻,他与她的丈夫一起,埋藏着为数不多的家具,手握着冰凉的枪管,做着随时战争的准备。
事后许多年,她才告诉我和她的其它儿女,那时她正被某种不祥的预感搅得夜不能寐,深更半夜之际突然醒来时,觉得突然漆黑下来的天空,让她产生一阵阵心惊肉跳的不安。
是我姥姥的那片阳光,翻山越岭,不远万里,从鲁西南的一个小小山村来到了新疆,找到了我母亲头顶上盘旋的那缕阳光。超越科学的范围,我们常愿意相信有这样的感觉来左右着我们。人们常说亲人的灵魂是相通的,如同有一条条渠道沟通着众多的感觉。这也许就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一种心灵的契约,我姥姥那丝微弱的阳光,凭着自己的感觉一下子找到了我们这里。
我试着去验证这种说法,有一段时间,我看到过许多人头顶上的缕缕阳光,它们如同一个或厚或薄的磁场一样,带着健康的身体,呈现着不同的形状。随着它们主人脚步移动的阳光一步不离,从主人出生的那天起紧紧相随,步入童年,走过青年,迈进中年,直到老年,如同自己影子一样忠诚可靠。
无论如何,我始终认为这缕阳光如同命运一样,它始终是一种无形的、透明的气体。在你走过的戈壁滩上,在你浇灌的田野地上,在你行走的街巷上,甚至在你上课时的窗口、醉酒时敞开的木门旁,它们都静静地陪伴着你、等待着你,如同一只成熟的桑蚕、一条忠诚的老狗,用明亮的丝线织成柔软的网,用温柔的睛神,等待着你启程回家。
我在农村缭绕的草木炊烟中长大,然后进入城市生活着、奋斗着。我也曾经看到过自己的那片阳光。那缕阳光如同一缕清风淡云,有时是清晨中跃上山巅的那抹胭脂色的晨曦,有时是正午充满热情的白光,有时是傍晚美如梦境的霞旎,有时却是阴雨天里拂过头顶的微风。
认识自己的阳光,然后再认识别人的阳光,这可能是涂抹神秘色彩中最壮丽的一笔。在一个地方住得时间长了,与一些人混熟了成了朋友,我也能一下子认出这个地方谁的阳光来了,谁的阳光到了哪里。哪个孩子的阳光总是扮着调皮的鬼脸,哪缕阳光从田野里向村庄走进,那缕阳光走出了村庄飘在外村的大道上,我都能看得出来。
如同神助之手,通过移动的阳光,在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泽变化中,在调色板一样涂抹的变化里,我知道了邻村的亲戚们结队来到了村子,我们村里该有些事情快要发生了。从外村来的他们,头顶上的阳光明显地与我们熟悉的阳光不同,至于不同在哪里,除了陌生之外,详细的区别特征我一时无法说的清楚,看来看去,反正就是不一样。我只知道,这就是一缕来自外地的阳光。
许多在外地多年的乡里人,在城里苦苦奋斗,有了车、做了官、发了财,然后总会衣锦还乡。每到这时,他们头顶上的那缕阳光,对我而言,淡淡的陌生中还是透露着许多熟悉和亲切。我非常清醒地知道,那些饱满的阳光,那些纯净的色彩,都会带着一种不同的心情,重新回到了孕育他们的发祥之地,自然而然地袒露着喜悦之色、轻盈之色、欢快之色。那些被罢了官职并无所作为而退休的人回到村里,尽管躲在古老的屋子里,但他们带回来的阳光却不闲着,总是一有时间便偷跑出来,与我们头顶的阳光一起叙旧玩耍,谈天说地,仿佛阳光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更多的时候,我会注意到少部分官员到我们乡下检查工作时头顶的那缕阳光。那是一种透着欲望与张狂的色泽,在自我不断抑制的欲望中,分明的经纬线中装满了强劲的气流、充盈着饱满的生命劲力。他们在村里的天空上,如同一辆无敌的战车冲垮了许多阳光的堤坝,闪着刺人眼目的奇异色彩。这些色彩层次复杂、色调繁多,多是被内心的阴谋和苦痛、金银珠宝、权利名誉搅拌得一塌糊涂,变成了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奇异色谱。这些阳光或者远远地隔离着我们的阳光,就算汇聚在一起,也总会在我们的阳光群里高高在上、肆意纵横,将我们本来和谐融洽的天气,变得层层阶垒、阴云密布。多数情况下,我们的阳光总会客气地、远远地躲避着他们的到来。当然还有一些纯净透明的色泽,带着这种阳光的官员并不多见,每次这样的阳光出现,我们所有的阳光都会感受着他们的温暖,吸取着他们光泽中最艳丽的养份。推论至今,也许是时代的进步与社会的发展太过于迅速的原因,在许多阴霾的缺陷的阳光里,本应光泽万丈的生命,却隐隐约约地透露着怯懦和失意的成份。世界的变化造成了人类性格的多变,进而带来了阳光色泽的万千变化。
与每个人流露的语言和光鲜的外表相比,欺骗的成份、虚假的成份真的很多。只有伴随着每个人头顶的阳光,才会在毫不遮掩的状态里,尽情地透露着生命强弱的信息。男孩子的阳光里流动、诡秘而强烈,因而这些阳光也常常会在男孩子休息或上课的时候,独自跑到很远的地方找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了。如果时间允许,它们还会羡慕富裕自由的生活而跑到外国去。多数时候,它们或者变成鬼脸,做着怪样,开着玩笑,引得行云流淌、直泻千里,形成蔚为壮观的火烧彩云,霞光万道。然后在主人们醒来或下课前的最短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急匆匆赶回来;女孩子的阳光则要平静得许多,柔柔地透出清水一样的丝丝缕缕,祥和静心地守候在自己的空间中。成人们的阳光在现实生活的喂养之下,则是一种丰富多彩的表现了:它被欲望的手、情感的心、利益的脚、不安的目光,纠集着、召唤着、引诱着,忽而上下,忽而远近,忽而清浊,忽而明暗,构成一幅波澜壮阔又浑厚雄劲的画面。
为了丰富自己的生活阅历,也为了验证人生的某些观念,我注意过老年人头顶上的阳光。如同中国武打片中拥有了最高境界的功力一样,自信、平稳、雄厚、真实、细腻、温情、信仰、知足等等,这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好的、令人动魄的场面:喘息与气流的平缓,体现出对欲望的远离,对生命真谛的悟透,显示出人性中自省的敦实厚重。这样的阳光密致细韧而又不失柔软平静,细致深刻不失大气自信,所有的色谱由清到浊,又由浊变成了清,反复过滤,透露着成熟后的一种纯正。但是,这些阳光的数量和体积都自敛而收缩,一部分满足着后代的需要,将能量分配在后人生命的头顶上飘动着;一部分变成了一种肉眼无法辨认的信息质量,送达宇宙深处那个无形的收集者,可以说老人头顶的阳光,是被生活提高后质量最好的物质。
人可以或快或慢地死去,阳光却无法自行死去。这是我感受阳光之后最深刻的体会了。如果阳光真像世界上的人一样,在活完短短的几十年后也会死去的话,那么后来者的阳光从哪里来?送给每一个新生命的阳光又来自何方?难道宇宙深处真的还有吸不尽、用不完、污染不够的阳光吗?其实,道理很简单,那些死者的阳光在送走主人之后,除了部分留给死者的后代外,大部分阳光又会以自由的身份,恢复到重新等待分配的队伍里。要知道供应阳光的队伍是非常庞大的,世界上死人的事情每天都很多。所以,阳光的任务就是永远对活着的生命负责。只要有生命存在,那怕是最小、最卑微的生命,这些阳光就如同人的某些器官,忠心耿耿、伴随到永远。
再仔细地观察下去,关于阳光的学问在广阔与深度上就更多了。其实不仅是人,就是每个有生命的动物和植物,也都有着属于它们自己的阳光,只是有多少、强弱、冷热、黑白的`区别而已。我曾注意过,不论是马、牛、羊、猪、狗、猫、蛇、驴,还是鱼、虾、蟹、鳖、豺狼虎豹,每个动物头顶上闪烁不已的阳光,也与人头顶的阳光是一样的。同样,一棵树,一片麦苗,一枝向日葵,一朵开放的花朵和一片绽开的绿叶,也同样拥有着属于自己的阳光。
与人类浑沌的原始状态时代相比,许多原初的动物与古老的植物,都在历史的进程之中随着整个物种的灭绝而消逝。动植物的生存空间日益被人类无情地掠夺,工业化造成的污染不断加剧,对人类的危害日益走向灭绝人性的程度。这些动植物的阳光质量与数量明显地弱化了很多。在钢铁强有力大手的砍伐下,在水泥钢筋庞大沉重的挤榨下,在城市尾气、化学药品和工业残渣的污染里,不仅仅人类的骨骼脆化、心灵钙化、人格软化,甚至还面临着生命的灭绝化。透过阳光强弱、危机的分析,这些动物、植物的生命基因里,欣喜地多了一些抵抗、防护和恐惧的基因,更多看到的是在它们的阳光里,已经无法看到欣欣向荣的气息、无法观察到那种朝气蓬勃的强烈色彩。
世界上的每个人,你都会有一份自己的阳光。如同每个人、每片绿叶、每滴泉水拥有自己的天地空间一样,这是大自然公平分配的结果。但是在这些阳光构成的比例划分上,除了人类的掠夺攫取外,它们之中也呈现着如同人类现象一样的贫富悬殊、两极分化、高贵与低贱之分。我去过城市一些死角的污水巷,去过乡村年轻人走后留下的寂静房屋,也曾去过那些被沙漠淹没的村庄古迹,那些生活在黑暗与贫困中的生命,那些被剥夺享受生活权利的生命,他们仅有的那一点点阳光,正被一双双看不见的大手,无情地一点一点地剥夺着、掠取着。他们潮湿的、阴凉与寒冷的生命之光,由于缺乏阳光的照耀,正怒发冲冠的孕育着一种瘴气,在聚集着、喷涌着,形成海底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也许,我们真正应该注视和重视的,正是这一片如同海洋一样的瘴气、火山一样的寒冷,在正视我们自己头顶上的那片阳光之际,是否要将那些生活在黑暗与贫穷之中的生命,摆在一个不被出售、掠夺的地方,让他们同样拥有自己的阳光、享受太阳公平的温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