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书名号散文五篇

李盛

关于书名号散文五篇

  关于书名号

  连续几个书名号放在一起,按照标点符号使用规范,以前是应该有顿号的,也有它的道理;现在好像流行不加,道理上应该说不通,因为书名号在文意上已经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单体,中间加顿号,似乎是应该的,但现在流行不加,慢慢也会约定俗成了。

  至于说书名号亦能表停顿,这也许就是后来赋予书名号的新功能了,但应该仅限于书名号之间才有这种功能,如果放在一句话的结尾,或者段落的结尾,这种功能就应该不存在了,要不然书名号后边连逗号、句号也不须用,真是如此,那就相当混乱了。

  一九九六年六月一日实施的《国家标准标点符号用法》中并没有赋予书名号的这种功能,说到它的使用,只是说“书名、篇名、报纸名、刊物名等,用书名号标示。”后来,戏剧、歌曲、乐曲、绘画、雕塑、摄影等作品名称也可以用书名号标示,而且得到了普遍认同和使用,但有人把它扩大至专栏、专题、丛书、单位等名称,则应该认为是不对的。

  书名号最初人们称它为“尖括弧”,建国初国家颁布的《标点符号用法》中还没有这个符号,当时的书名号就是一条波浪线,现在的古籍中还保留着这种用法。书名号原是俄文中的符号,上世纪五十年代俄文热的时候被人借来,大致相当于现在引号的功能。引用书名时,波浪线用起来麻烦,日常应用中大家都喜欢用引号,这样增加了引号使用的压力,于是有人借用书名号,时间长了,便被人们所接受,专用作为书名号。影响之大,就是现在的台湾和香港,也慢慢地接受了这种用法。但它的表停顿的功能,确乎应是近些年才出现的新情况,虽然还存在着争论的话题。

  现在的文字,包括标点的使用,要王力、吕叔湘、张中行等老辈看去,论规矩和章法,要气死他们了,世风如此,没有办法,又能怎么样,地球还不是照样转着。翻翻他们那些修改病句、文章的著作,是不能不佩服他们的严谨了,现在谁还能在乎这些,谁还能静下心来做这样的事情。

  (文字根据自己在一个群里有关书名号使用问题的对话整理而成,没有对方的表述,似乎亦能看得明白,保留下来,算作一点纪念。)

  关于马河声

  壬辰年的秋天里,在网上看到马河声先生所制黄宾虹造像图片,心里是异样的感觉,许是正好翻着宾翁的画册,一直沉浸在他的水墨世界里,看到这样惟妙惟肖的造像,是觉得真是画出了宾翁的神貌,与他的山水笔墨是妥帖的吻合,心里才荡漾出一些神奇的水花吧,于是有了一睹原作的愿望,就还专程造访了懒园一回,在原作前细细打量,感受这神秘的艺术之美了。

  造像以晕染法的用笔使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水墨渲淡,注重墨气,氤氲着水墨的表现的力,以墨气实现对人物骨气的表达,而又以墨彩实现对色彩的暗示,明暗交错之中体现出透视原理,让抽象的笔墨追寻造化,从而超乎像而立于形,同时巧妙地吝惜着用线技巧,萧萧肃肃的几笔,和造型手法相互融合,造境以传神,形神互应,在观者看来,就已是达到了心物交融的境界。丹青难写是精神,人物脸部,五官、皮肤皱纹、神情,清晰而富有表现力的质感,界破了虚实,呈现出人心之美,凸显着人物的精神,形神的逼真,难免深深地拨动观者心里的琴弦了。

  更能让观者产生心灵震撼的是人物造像所透露出来的一股沉哀之气。造像人物眉宇之间的颦蹙、眼神的深邃审视,以及鼻唇沟漠然无语的表白,分明是透露着深沉、哀悲的气息,于人或是一瞬的情感的表达,但于画却成为永世的记录。这种气息,在以黑色为主导色彩的画面中,与眼镜、胡须等物象,呼应而更加突出,愈是增加了整幅画面的沉哀的`美。悲与美是相通的,悲从属于美,受着美的制约,深沉、哀伤的悲与真实的美交融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悲哀美的抒情世界,却是人世的大美,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美,更能打动人心。

  传统的水墨人物造像,大多以留白的姿态来增添虚空的幻觉,通过观者的想象来赋予画面空白的无限的感觉,这幅人物造像,却因前后不同的题跋,把一种传统模式中让观者具有想象幻觉的空灵的空白打破,以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书法线条造型作为手段,转换为物理视觉上的深度空间,增加了画面的层次感,丰富了画面的内容,实现了由空灵向充实的转变,给人一种有力的充实的美。清常州派词论家周济在《宋四家词选》中论充实的美,说,“求实,实则精力弥满。精力弥满则能赋情独深,冥发妄中,虽铺叙平淡,摹绘浅近,而万感横集,五中无主;读其篇者,临渊窥鱼,意为鲂鲤,中宵惊电,罔识东西,赤子随母笑啼,乡人缘剧喜怒。”是足以能给观者带来创作的感动的。不同时期的题跋所带来的空间感的表达,亦表明了艺术家的心理意识流转变动,除此而外,画面的效果,艺术家的目的还是要让观者感到是直觉的而不是靠想象联系的真实性,是扎实的存在,因而亦是有力的打动人心的存在。

  马河声先生浸淫于黄宾虹水墨笔法多年,心慕手追,而多有约会,三段题跋,以宾翁的艺术成就、道德操守,以及艺事春秋分而述之,综之以高山仰止作结,可谓解人,殷切之间,时值甲申仲冬,而操如椽大笔为先哲造像,神貌逼真,栩栩如生,既不愧于当时,应有教于来者,亦足以随时光流转而不朽矣。

  关于送书

  人老了难免出丑,回忆与絮叨也便成了爱好,因为出了本书,新近就为送书的事忙来忙去,一时兴起,还想到了过去的一些有关送书的旧事,不管是人送书于己,还是己送书于人,影影绰绰的,和现在的送书的事交错在一起,终于也能用文字连起来了。

  是一个大雪天,办公室内的暖气烧得正好,我似乎要昏昏欲睡了,有人敲门,没有等回声,人就进来了,是一位老领导,已退居二线,脚下的步子也并不快,手里提着塑料袋子,袋子里装了五、六本书,说是要送与我的,取出来看,全是新闻写作方面的,印象深的是一本《报纸编辑学》的书,他说你搞宣传,这些书是应该看的,我收拾房间时看到了就给你拿了过来。我当时不知是怎样的感想,但后来这件事就一直刻在了脑海里,时不时地就能闪现出来。忽然有一天,听说他住进了医院,心脏出了毛病,加了起搏器,我和同事就到医院里看了他一回,精神状态似乎还不错,以后就很少见面了,大致他已不太出门。不过每逢打雷闪电的天气,我心里总会有一个念头跳过,老领导身上的起搏器不会受影响吧。这也许是我对他最真诚的感念了。

  还有一次是我送书。当时不知是遇到什么困难了,现在已记不清,想去找一位朝夕相处着的领导帮帮忙,拿什么东西到人家家里去呢,他的儿子正在上初中,偶尔也还让我给补补课什么的,就决定买两本书吧,好像还有一本是英文词典什么的。到了他的家,很客气,说是感谢,一手捏着书脊,另一手稍微用力,使书圈起来,大拇指刺啦啦把书整个迅速划过一回,觉得里边不会夹带什么东西吧,确证没有后就放了下来。后来的事情还是靠自己化解掉了,这一点是记得清的。从此以后,我觉得送书是在干世界上最傻的事情,于别人可能不是,但于我自己,却是有很深的感受。

  是另外一位领导,他喜欢写毛笔字,我当时也喜欢,他有事无事地也会到我的宿舍刷两刷子,但我不喜欢他这个人,可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是你的领导,过得去也就行了。他有一天送我一册米芾的行书字帖,已没有了封面,并说,你写写米芾,字上的怪毛病就慢慢退去了。我本来不想要,但碍于面子,先收下来,过了没有几天,就还给了他,记得是说了自己入不进去的敷衍的话。我现在想,他也许是对的,看到了我的字的缺点,但我不喜欢他这个人,就宁愿错误着,怪毛病就一直延续下来。

  有这样几次送书的经历,我送给别人的书,或者接受别人的送书,都是很谨慎的。书印出来,送人是少不了的,怎么送,送给谁,其实都是较为苦恼的事,我实在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这样的事情,好在出版社留给的书的数量不多,有还是没有,大多情况下不愉快的状况就能搪塞过去,也会不伤别人的面子,只要不自视太高,心里就会平和起来,尽量满足别人的要求,于人于己都是很轻松的。不过,一本书,能到确实喜爱它的人手里,也应该是它的造化了。

  关于学国文

  知堂《药堂语录》中绍介光绪辛卯年刻,江阴郑守庭所著《燕窗闲话》二卷,说作者写小时候琐事,朴实可取,并引其中一节佐证之,“予少时读书易于解悟,乃自旁门入。忆十岁随祖母祝寿于西乡顾宅,阴雨兼旬,几上有《列国志》一部,翻阅之,解仅数语;阅三四本后,解者渐多;复从头翻阅,解者大半。归家后即借说部之易解者阅之,解有八九。除夕侍祖母守岁,竟夕阅《封神传》半部,《三国志》半部,所有细评无暇祥览也。后读《左传》,其事迹已知,但于字句有不明者,讲说时尽心谛听,由是阅他书益易解矣,然所解时有谬误者。读‘子罕言利’,误认子罕为宋之乐喜。读《易经》‘象曰’,不知为大象小象,误认为舜弟,窃疑所言俱佳,想为舜所化,克谐之后学问大进也。思之俱堪发粲。”

  知堂所引似乎是在佐证郑著文字的朴实,其实阅读之后的效果,并不惟是如此,一篇小文引用文字几占全文泰半,这样大篇幅地引用,引用的内容却要喧宾夺主了,这就正如请人吃饭,其实主要还是吃菜,“吃饭”倒是位居其次的事。果然知堂就提到了他先前所作的文章,《我学国文的经验》,说自己之所以还能写些文字,并不在于读之经书,而是自别处来,所谓别处,亦即闲书小说,要者还是强调了自己“乃自旁门入”的窍门。而后引申开去,“平常我劝青年多学外国文,主张硬读,对于一种文字约略入门之后,便来查字典看书,头一次即使只懂得十分之一二,还是看下去,随后复阅就可懂三四分,逐渐进至七八分之多,那便有了把握了。”

  这似乎才是知堂所要说的,把他先前所作的文章的题目,《我学国文的经验》,试着标为所引郑文的标题,亦未尝不是绝妙的点睛之笔,除此而外,于学外国文,还是如此,不要急,慢慢来,渐悟,渐悟,亦不过如此罢了。这也让我记起一件事来,有一年的夏天,拿了先前买过的一册费秉勋著《八卦占卜新解》,面见先生,要他签名,并说读到装卦的部分,读不懂了,要先生写两句鼓励的话,先生说,读不懂,就跳过去,顺手写下了“理洵闲览”四字。直到现在,平日里读书,也还得益于先生所谓的“闲、跳”之说,深夜思之,便觉得“闲”是心态,“跳”为技法,亦可与知堂之意相仿佛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有些道理与知识,随着年岁与阅历的增长,明晓起来,亦为自然的事,实在是不必太过于着急的,关键乎还在于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