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愿望的热情散文
人有各种热情,穿着的热情,化妆的热情,热衷于某一项事业的热情,追求权力的热情,向往发财的热情,而我独对文字表达充满热情,我把这种嗜好视为一种欲望。
因为才疏学浅,总是喜欢挤别人口中的牙慧,但在别人的牙慧中我得到启示。数年前我在刘再复《独语天涯》一书中读到这样一段话:
“朝着内心深处走去,打开内心的门户走进去。禅宗思想大师告诉我们,不要到外边的庙里找偶像,菩萨就在你自己的心中,大自由大自在就在你的体内,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寺庙,我们一辈子该做的事,就是打开内心寺庙的大门,把‘佛’解救出来,让自由、自在、智慧、慈悲伴随我们呼吸,伴随我们生活。”
当时只读到字面上的意思,“佛”是善的象征,一个人只要有善行,生活就会自由自在,不必总是胆战心惊,自己做下损坏他人的事,时时怕被人发迹受到惩治,所以他的心灵失去了自由,这样理解当然也没有错。
但是,数年后我又重读这段话的时候,幡然醒悟,这段话与我们所从事的文学艺术大有相通之处。从事文学活动的人,实质就是对世间人性“善”的呼唤,“善”的指引。但,善的呼唤容易做到,善的指引却很难达到。要想抵达“指引”的程度,首先自己具有发自内心的善的法则。这就是“打开心灵的门户,向心灵的深处走去”的意义。如果一个人念得是善“经”,做的是恶事,怎么可能做到指引呢?心口不一,就是人格不统一。人格如果分裂,无论你念了多少“经”都难以得“道”升天。一个作家心里没有正气,难道字里行间能有血脉跳动吗?如果作家内心没有真正的善意,文章中会有善的光芒吗?伟大的文学先人托尔斯泰,生前最崇尚基督教,他不仅自己发自内心的善,而且还要创造善。这就告诉我,一个写作者修炼自身是何其重要。
当然,善是一种胸襟,从宗教上讲,小乘佛教重在救自己,大乘佛教重在救他人。从文学上讲,小作家书写的是个人的灵魂,大作家书写的是民族的灵魂,伟大的作家是对人类有着一视同仁的悲悯情怀。宗教需要博大的胸襟,文学同样需要博大的心灵。没有“博大”又怎么可能对人类有悲悯情怀呢?没有悲悯情怀你就不可能做到关怀宇宙间芸芸众生的一切苦难!
善还是一种包容,“容”也是宗教的重要部分,同样也是艺术家的重要情怀。所谓的包容,不仅只对你有益处的人,而最主要的是包容损坏过你利益的人,甚至是你的敌对者。当然这种包容可能遭到世俗的轻视,但它确实能试鉴你是否包容到最深处。最深处,实质就是最高处,抵达终极便是“境界”,抵达“境界”者乃是得“道”者。
所谓的修炼,实质就是一个字“悟”!好悟者必然痴迷。痴迷宗教也好,痴迷文学也好,都是努力抵制一切客观欲望的诱惑,真心真意追求的一种信仰。在对待信仰过程中,禅宗大师告诉我们,不要到外边去找偶像,菩萨就在你自己的心中,大自由大自在就在你体内。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寺庙,打开内心寺庙的大门,把“佛”解放出来……可见,内心的“寺庙”,是宗教信徒善的诚意;是一个写作者心灵的内容,你要在内心这个“寺庙”里修炼和体验直到彻悟!最后,修行者才可能把“佛”解放出来,用最普通,最平常的方式靠近众妙之门与自由之门;修心者也才可能把心灵深处真、善、美的光芒解放出来,穿过世俗的层面,挣脱利欲的牵绊,让自己的思想形成自由状态,写作才可能直达文学心脏……
“禅没有禁忌,没有等级观念。它最平常、最广博,也最具有宇宙的意味。而宇宙没有固定点,全是自由点,宇宙没有最高点与最低点之分,浑然是一个生动的大结构!”
艺术心灵不也同样如此吗?芸芸众生中应有一视同仁的同情和理解。真正的艺术心灵看什么都平常,惟有对美好的人性视如珍宝,无论是高官还是百姓,在艺术家的'心灵里都一样闪光,一样值得歌赞。对于人世罪恶的审视同样如此。在艺术家的心灵里不该有等级观念,我以为这与禅宗的思想应有异曲同工之妙。宗教与艺术不尽相同,但都需要诚笃。
在不断写作和探索的过程让我感知,作家越是深刻地剖析人性与社会的矛盾,对自己的心灵伤害得越是严重。当善的法则深入到内心,成为生命的情结,你就会对人世的险恶,对自私,贪婪,吞食他人的习性充满恐惧和不安,你会觉得手中这支笔,力轻无比!虽然文学比法律对人性更具有公正性,比社会规则更充满人情味,但你改变不了什么。
如此我常常遭受精神折磨,甚至有过自杀的倾向。这是我完成了长篇小说《十七条皱纹》之后的全部感受。我从一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发现人类的童年正在缩短,人类的童心也正在速朽!热情,勇敢,善良已成了生存过程中付不起的代价!多么可怕,邪恶已直逼人类的心脏,所以我的心,那么迫切地渴望善的形式变成善的内容,善的口号,变成善的行动。人与人之间充满温馨充满平和的态度。但理想中的天堂难以实现!心中的忧患一天天加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社会的形态中榨干了感情的汁液,只剩下了冷酷的生存技能!有爱的环境无须自卫,可在时下,人的设防心理让人恐怖,人与人难以真正地接近。一个孩子未走进社会,就开始打磨自己的棱角,性格飞速“成熟”,眼睛直逼利益,热情、善良和关心他人,居然成了异端,我为之悲凉……
可自杀倾向未彻底倾斜,显然说出来就有些造作,但真实情况是对人世还充满眷恋,人世还是有亮光的!继续活下去总得给自己找一些理由。转念一想,虽然我们改变不了什么,但可以把人性在社会中的情形记录下来,为未来者,掌管社会时,认识到历史时段中的弊端,提供修正的资料岂不也是一项功德?(天知道能否做到“提供?”但努力过的人,无须过问未来的事情)如此,我觉得手中这支笔又是有力量的。也许我的“野心”会引起世人的耻笑,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确有这样天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