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汤散文随笔

孙小飞

米汤散文随笔

  夜读《湘行书简》,读至《泊缆子湾》,沈从文向新婚燕尔娇妻报告:“我已把晚饭吃过了,吃了一碗饭,三个鸡子,一碗米汤,一段腊肝。吃得很舒服,因此写信时也从容了些。”《泊杨家岨》,沈从文又报告:“船上已在煎油,油老后,哗的沙的一响,满舱皆是烟气。我喝了一碗米汤,加了点白糖,这东西算是我吃饭以外唯一的食物,也算是我唯一的饮料。”好久没喝过米汤了。

  八十年代末兴起用高压锅,用了不知千百年的尖底铁锅一夜间被遗弃在灶头旮旯蒙尘或作废铁卖,就再难喝到稠滑、甜润、沁香的米汤了。

  米汤是多少辈人小时的恩物,祖祖辈辈都是喝米汤长大的,母乳不够就喝米汤。米汤白喝就很好喝,殷实点的,加点白糖,讲究点的,滴点酱油、撒点香菜或葱,更好吃。

  那时候煮饭,先择米淘米,再加三五倍水放尖底铁锅中,米汤卟滋卟滋溢出来把熊熊煜煜柴火都快浇熄时,赶紧滗米汤,再用小火文火焖到锅巴嫩黄酥脆、饭香飘绕左邻右舍。煮饭是个技术活,我们小时候,常掌握不了火候,不是烧得焦糊引来邻居大娘大妈大嚷,就是米汤滗多滗少了把饭煮得生硬或软烂,甚或有时滗米汤时禁不住尖底铁锅的铁提手和铁锅盖灼手咬手,把米饭连同米汤哗啦一声倾倒多半到柴灰里招讨大人一片臭骂。

  老家隔壁的李奶奶双眼近盲,小身个小脚板,煮饭炒菜却溜散麻利得很,少小时吃过李家奶奶多少香脆锅巴和清甜米汤。

  高压锅的普及,大大降低了煮饭的技术含量。小孩家只要加水把米盖住一掌心厚,插上电就不用管,包熟包香;只是锅巴没了,米汤没了。米汤多好喝,锅巴多好嚼。八十年代末出生的好多听都没听到过米汤好喝、锅巴好吃,真是可惜惋惜。

  米汤冷凝后会浮着一层细腻、黏稠、形如膏油的 “米油”,是米汤的精华,滋补力可和参汤媲美。清代赵学敏撰写的《本草纲目拾遗》记载,米油“黑瘦者食之,百日即肥白,以其滋阴之功,胜于熟地,每日能撇出一碗,淡服最佳。”清代医学家王孟英在他的《随息居饮食谱》中认为“米油可代参汤”,因为它和人参一样具有大补元气的.作用。现时吾乡的婴幼儿在开始添加辅食时,还有煮米汤作为补充的,年老体衰的老人也还有饮用的,不过都是用煮粥的方式熬米汤了。

  吾乡有“听得几句好话,就像喝了米汤一样”的俗语,从中可以窥出米汤在吾乡乡党心目中是一等的美食,甘之若饴,像好话一样受用。乡贤曾文正公克服金陵后,得到许多歌颂祝贺诗文,他叫书记官统统抄在一起,亲自题签:“米汤大全”。

  曾文正公于同治十年(1871年)十月二十三日写给弟弟家书:“吾见家中后辈,体皆虚弱,读书不甚长进,曾以养生六事勖儿辈:一曰饭后千步,一曰黎明吃白饭不沾点菜。”吃白饭不加点菜是曾家的养生之道,我冒昧揣度,曾文正公在吃白饭时或许还保留祖风乡风喝一碗热呼呼的或浓或淡米汤。

  日前,偶从微信上览到一篇大米富砷的微文。砷这东西挺吓人,俗名更吓人:砒霜。微文建议大米不可多吃,倡导煮米饭,一要淘洗米,二要在煮饭时多加水,加三五倍的水,把米汤滗掉,这样可去除百分之三十以上的砷。这不正是我们小时候的煮饭法吗?微文最后强调,去除的砷除了淘米时去掉一部分,另一部分就在米汤中了,建议不要喝米汤,或少喝米汤。

  喝还是不喝?干嘛不喝?祖祖辈辈都是喝米汤长大的。有喝还是喝,折中存中,少喝点吧。(彭志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