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山散文

马振华

母亲的山散文

  和妻子儿子一起回老家。母亲说,吃完饭,到俺山上看看去。

  听来,心里一阵酸,母亲怎么把我们当成外人了。那是母亲的山,那可也是我的山啊。每每遇到朋友或同事的时候,我一直都告诉他们,有时间带你到俺山上去看看。母亲怎说这山偏是她的了?妻子没听出来,儿子也没听出来。儿子不在这个地方出生,妻子也不在这个地方出生,不怪他们。这可是我的山啊,生我养我几十年的故乡。在我心里,我可没有一刻不把它当做自己的山啊,就像心里一直挂念着我的母亲一样。今儿个,怎么偏偏生疏了呢?

  许是因为,我们回来的次数太少了。难怪连左邻右舍的叔叔婶婶们,见我们回家都要觉着稀罕。每次回,它们都要站到门口亲切地打着招呼。每次走,他们也都要站在门口依依惜别地送行。最难忘的,也是最多的一句话:常回家看看,看看老娘,看看山。

  前几年,每次回来,母亲还争着要带我们一起上山去。她总跑在前头,给我们说说这,又说说那,似乎有太多说不完的话,直到说得我们都不愿意听了才作罢。这几年,母亲去不了了,母亲老了。腰疼,腿也疼,每走几步路,都要上气不接下气。我想这一定是母亲年轻时,过度劳累才落下的病根。岁月可真是无情啊。只这几年,就把母亲变老了。母亲的背驼了,发也白了,连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显得沙哑苍老。记忆里,母亲是一个何等风风火火的美丽女子。那时,她总喜欢穿大红大紫的衣服,连干活都是一路小跑。看着她当年的照片,我似乎不敢认我的母亲了。那时母亲多漂亮,两条长长的大辫子,乌黑油亮,眼睛大大的,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不曾想,怎么都这般的白发如雪了呢?母亲的眼花了,似乎连最近的地方,都不再能看得清晰。母亲一向心灵手巧的,现在拿点东西,手都抖得不行。原先大家都愿意和她一起做着活儿,她做得又快又好,做完了还要经常去帮着别人。现在连蹲下去再爬起来,似乎都艰难得多。

  那时家中人口多,我们兄妹也多,最多的时候有十一口人。爷爷奶奶身体不好,父亲身体也不好,记忆里似乎年年都要透支,太多的艰辛,都压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可母亲并没觉得有多沉重。那时,总见她每天笑意盈盈的,似乎对这个家充满着太多的信心,特别是对于我们。

  我们都花枝招展了,母亲却老了。母亲,你的繁华给了谁?

  儿子说,吃过饭,上俺奶奶山上去看看。我没有说话,心里好像又一次被伤着。儿子也不认为那山是我的山了,我心里有太多的纳闷,是不是连山都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山上似乎有些儿清冷,树的叶子差不多要掉光。石头露了出来,土也露了出来,连树的枝枝节节,仿佛都青筋饱绽着。我眼里的山,一直都是饱满着的绿,熟透了的黄,还有篇篇苍翠的`。现在,天是高了远了,可再也见不到我心里的那一份花红柳绿了。

  这个季节里,山瘦了,也老了,繁华早不在,就像我的母亲。

  初冬里,天还真有些儿冷……然而来看山的人,似乎并没有减少。

  坐在山巅,我仿佛又看到自己小时候单纯快乐的样子。跟在母亲身后,母亲开山凿石,我割草牧羊。母亲坐在山泉边洗涤衣服,我和小伙伴们高高兴兴地玩着山泉水。风声悠扬,泉水清洌,哗哗流淌的,似乎都是年少的优美和欢快。那时山上多槐树,串串槐花都开得珍珠般灿烂,阳光里刺着人的眼。还有梨花、杏花、桃花,更多是不知道名字的小花,花花都开得那么鲜艳夺目。每个季节里,我们都要把所有的山头跑遍。挖药,割草,牧羊,摘野果子……一刻都不曾离开过这座山。

  后来上学了,后来工作了,后来一直很少回,仿佛那山不再是属于我的了,难怪连儿子都不承认。

  山下的哪块地是自家的,哪片林子是自家的,现在都不再能说得出来。凭什么还说是你的山啊?我在心里嘲笑自己。

  坐在山上,思绪纷纷乱,乱如这初冬里的冷风。风里,我仿佛看到母亲,正站在山下老榆树下,翘首等着我们回家……

  想着,便有泪滑落。

  回家,我对母亲说,你的山真好看。母亲笑了,我却哭了。

  最好看的是它瓜果飘香的时候,可惜你没有赶上趟。母亲说。要是春天来就好了,要是夏天来就好了,要是秋天来就好了,要是……我没有说话,只低着头认真地听。

  走的时候,母亲站在山下,和叔叔婶婶们一起。那是多美的一幅风景啊,母亲、邻人、老树、村庄,还有我朝思暮想的母亲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