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槐树岭散文
在我村东北方有一座山林,山林茂密幽深,山林里的林木大都是洋槐树,村民习惯称之为:洋槐树岭。小时候,我与村里的小伙伴们,喜欢到洋槐树岭玩耍,洋槐树岭简直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童年时的游乐场。
春天万木吐绿,我们迎着和熙的阳光,到槐树林采早春开放的山花,听南来的黄鹂鸟在树林中婉转啼鸣;炎热的夏季,槐树林又成了我们避暑的圣地,我们在槐树林下茂密的草丛中捉迷藏、扑蝴蝶,看高大的洋槐树之巅鸟巢中的幼鸟们“唧唧喔喔”争食;秋天万木凋零,天高气爽,我和小伙伴们背起背篓,扛上搂耙,到槐树林里搂槐树的落叶,到洋槐林深处采野菊花,挖成熟的野小蒜……
洋槐树出芽晚,阳春三月,当太行山已经是郁郁青青、花草树木葳蕤茂盛的时候,洋槐树才刚刚吐出了如黄豆般大小的嫩绿的叶芽。我们爬上洋槐树去采摘低枝上的嫩芽,在一个小半天的时间里,足能采摘满满的一竹篮。回家后,母亲把洋槐树嫩芽用开水焯过,倒入大瓷盆,配以小蒜苗、姜丝、醋、盐、核桃油,拌凉菜。春天的故乡,青黄不接,凉拌嫩槐树叶芽便成了那个时节我们最好的佐食菜肴。当我们喝着玉米面糊糊,吃着高粱米面的窝窝头,就着清香嫩绿的洋槐叶芽菜,吃起饭来那个香甜的滋味,那种舒服、惬意的劲头,实在不是语言所能描绘得了的。
四月底,洋槐林上的叶子茂密了。不经意间,洋槐树上就悄然绽露出无数个含苞待放的蓓蕾,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洋槐花次第开放,整个洋槐树林就好像是覆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雪;站在树下朝上看,洋槐林上又好像是挂着一嘟噜又一嘟噜晶莹洁白的珍珠串。槐花散发出迷人的清香,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清香甜蜜的洋槐花气息。
蜜蜂是最先嗅到槐花开放的昆虫。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们,整天“嗡嗡嗡嗡”地振翅穿梭于如香雪般的槐花林海洋中,它们不停地采摘着槐花粉,酿造出芬芳四溢的槐花蜜。我们村的洋槐林远近闻名,每到洋槐花怒放的季节,便有成群结队的放蜂人,从遥远的地方聚到我们村里来。他们在靠近槐树林的野地里搭起了一座座帐篷,摆放好了一溜溜的蜂箱,牧蜂于洋槐树岭。
放蜂人们与村民的关系相处的都很融洽,他们在我们村都结识了好多的知心朋友。每年到洋槐花怒放的季节,当放蜂人来到了村里,村民们就会拿出自己家最好吃的给放蜂人送去。放蜂人来自远方,他们漂泊不定,生活极其艰苦,善良的村民们看在了眼里,怜在了心头,竭力帮助这些外来人自然就成了村民们义不容辞的善举。
有一位年老的的放蜂人,跟我爷爷的关系处的非常好,每年在洋槐花开放的季节,他都要按时到我们村里来放蜂,在我们村一住就是一两个月。放蜂人和我爷爷的年龄相仿,爷爷管他叫:老曾,老曾到我村牧蜂时经常带一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老曾说,这是他的孙女,她的父母在一次大地震中不幸都遇难了,留下了这个孤儿,家里没人照看,他只好走到哪里就把他的孙女带到哪里。当时我还没有上小学,在老曾放蜂的季节,我经常和他的孙女在槐树林中玩。小女孩长得一张圆滚滚、红扑扑的脸庞,清秀的眉宇间镶嵌着一双如黑珍珠般的大眼睛,她梳着两个麻花小辫子,一对小辫子在她的跑跳中一沉一浮,好像是一对在空中飘忽的黑蝴蝶。我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槐花,她给我起了个名字叫:蜜蜂;我说她好看得像穆桂英,她说我帅气得像杨宗保……
初露蓓蕾的洋槐花,很好吃。花蕾中浸透着槐花那特有的清香,捋一把花蕾放在口中咀嚼,清香甜润,余味无穷。洋槐花可以炒着吃,可以腌制槐花菜,也可用刀剁碎,掺合到玉米面中蒸饽饽,玉米槐花饽饽香甜可口,吃起来,回味悠长。洋槐花也可以添加到家禽、家畜的饲料中,用来喂养猪羊、牲畜和鸡鸭……它的用处非常广,深受村民们喜爱。洋槐花开放的季节里,在洋槐林里能经常看到熙熙攘攘来采摘槐花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她们“嘻嘻哈哈”的笑声不时地在槐树林中响起,直向高高的晴空荡漾去。
六月底,洋槐花败了。放蜂人要向别处迁移,老曾照例会送给我爷爷几瓶金黄鲜亮的槐花蜜,爷爷也会从家里给他背去半袋子金黄灿灿的小米;我送“槐花”一包柿饼干,槐花送我一兜花生仁……
洋槐树的叶子也是家畜、家禽喜欢吃的饲料。母亲经常到洋槐树林里捋树叶喂我家的.猪和鸡鸭。我从小就喜欢养兔子,兔子最爱吃的树叶也是洋槐树叶。我和小伙伴们经常爬上树砍洋槐树上新生的旁枝斜杈,捆成捆,扛回家喂兔子。兔子看到我向笼子里送槐树枝叶,高兴得踮起两只前腿,高高地扬起头,挤挤攘攘地争抢着吃。从春天到秋天,洋槐树林为我家的兔子供应了充足的兔饲料,兔子在洋槐树叶的滋养下,它们不辜负于我的辛劳,一个个都长得滚圆肥胖、油光闪亮的。我看在了眼里,喜在了心头。
洋槐树林是穷人家的树林,洋槐树是穷人家的树。婚丧嫁娶、建房盖屋是农村人一生之中需要办理的几件大事情,件件大事都需要用到木头。我们村里比较高大的树木有核桃树和柿子树,而这些树木都是经济树木,是农村家庭赖以生活的重要经济收入来源,村里人把这些树木像看重自己的生命一样宝贵,他们是不会轻易砍伐这些树木用作它用的。因此,谁家需要木料了,都会向生产队申请到槐树岭去砍伐几颗洋槐树。生产队当时也很通人情,队里根据用户的实际用量,严格核实需要砍伐的树木数量,同时要求砍伐树木的人家还要在砍伐过洋槐树的原址处补栽上小洋槐树。因此,多年以来,我村洋槐树岭上的洋槐树总量从来没有减少过。村民把砍伐回来的洋槐树木分类作合理运用:盖房建屋的把树干用以做大梁,枝条用以做椽和檩条;做家具的,则需先把树干拉成木板,枝条用作垫衬;余下的边角料,人们也不会浪费,或做个农具棒,或做个餐具柄,余下的废料,则作为大灶火的引柴烧……
我的爷爷非常钟情于洋槐木。他经常对我的父亲说,他去世后,能给他做一副洋槐木棺材他就心满意足了。爷爷看好的是洋槐树木头的硬实和芳香。他常常说,逝去的人躺着洋槐木寿棺里,闻着洋槐木那特有的清香,就会想起洋槐树岭,就会想起村里的乡亲们。他还说,洋槐树木质硬实,埋在地底下几十年都不会腐朽,他希望他的不朽之身在来生能转世到一个幸福的人家。爷爷去世后,生产对的领导鉴于爷爷一辈子给村子里做出的贡献,他们很爽快地批复了我父亲提出的用木需求申请。父亲请来邻村手艺最好的木匠师傅给我爷爷打制了一副清香四溢的洋槐木寿棺,满足了爷爷生前的夙愿。
……
二十多年前,政府招商引入新项目以增加当地的财政收入,投资商看好了我村洋槐树岭这处宝地,他们砍伐掉了那片原始的洋槐树林,在那里建设了一座水泥厂。
杨槐树岭上的洋槐树虽然不复存在了,但是在我心中的洋槐树芽凉拌菜、雪白的洋槐花和清香甜蜜的洋槐花蜂蜜仍时不时地勾起我对童年味蕾的回忆;放蜂人老曾的小孙女“槐花”以及我与儿时的小伙伴们在洋槐树林中的嬉戏玩乐的场景,也时不时地在我的脑海中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