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杂诗八首》其一赏析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赏析:死亡在人生中是绝对无可避免的。与时间的永恒相比,人的一生极为短暂。余此以外,时间相对于个人来说,都是死亡。因此,人生之相对于永恒,实际上就是短暂的生命之相对于永恒的死亡。在这样的对比面前,生命和人生都是微不足道的。诗人看到了这些,在他的眼里,这微不足道的生命和人生与大路上的'灰尘没有什么区别:毫无分量、毫无依恃,只要一阵风来,一切就全不存在了。
在这样的人生面前,很多东西近乎没有意义。比如说骨肉之情,既然人生都已经如此轻微,那么骨肉之情还有什么呢?只要一阵风就可以改变一切了!
那一阵风。
随时都可能吹断我们的前世后生。
在这一阵风前,有两条路可供选择。
一条是放纵。既然一切都是如此微不足道,那么就索性什么也不在意。
另一条则是珍重。既然一切都是如此无不足道,那么就要好好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这是截然对立的两条路,陶潜选择的是后者。骨肉之情都没有什么,那又何必拘拘于骨肉之爱呢?同样作为灰尘,只要能一同落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应该像兄弟一样友爱啊!“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人生一过,就什么也没有了。那么,“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好好地珍惜这人间短暂的生活吧!这是陶潜的看法。
认识到人生的短暂与虚无不是从陶渊明开始的,认识到人生的短暂与虚无之后主张及时欢乐的看法也不是从陶渊明开始的。曹丕在认识到“人生如枯枝”、随时会断裂之后,就说“何不披纨服,饮美酒”,是主张及时行乐的。但这两者之间有一个区别:在曹丕这里,“披纨服,饮美酒”更多的是一种自我的放纵行为,而陶渊明的“斗酒聚比邻”则更多地向往“灰尘们”在一斗酒之间获得的融融欢情。
认识到终极的虚无,直面它,然而好好地珍惜拥有的一切,最后“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这就是陶渊明这首诗的选择。这种选择,从思想源头上说,来自于《庄子》,但又超越了《庄子》:它显示出对生命中人情的珍惜--这是《庄子》所不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