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荷花》品读
我们家每年要种两缸荷花,种荷花的藕不是我们常吃的那种藕,要瘦得多,节间也长,颜色黄褐,叫做“藕秧子”。在缸底铺上一层马粪,厚约半尺,然后把藕秧子盘在马粪上,倒进半多缸河泥,晒几天,到河泥坼裂,有缝,再倒两担水,与缸沿持平。过个把星期,缸里就有小荷叶嘴冒出来。再过几天荷叶长大了,冒出花骨朵了,荷花开了,露出嫩黄的小莲蓬,很多很多的花蕊,清香清香的。荷花好象说:“我开了。”
荷花到晚上要收朵。轻轻地合成一个大骨朵。第二天一早,又放开。荷花收了朵,就该吃晚饭了。
下雨了。雨打在荷叶上啪啪地响。雨停了,荷叶面上的雨水水银似的摇晃。一阵大风,荷叶倾侧,雨水流泻下来。
荷叶的叶面为什么不沾水呢?
荷叶枯了。
下大雪,荷花缸里落满了雪。
汪曾祺的散文没有结构的苦心经营,也不追求题旨的玄奥深奇,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
他以个人化的细小琐屑的题材,使“日常生活审美化”,纠偏了那种集体的“宏大叙事”;以平实委婉而又有弹性的'语言,反拨了笼罩一切的“毛话语”的僵硬;以平淡、含蓄节制的叙述,暴露了滥情的、夸饰的文风之矫情,让人重温曾经消逝的古典主义的名士风散文的魅力,从而折射出中国当代散文的空洞、浮夸、虚假、病态,让真与美、让日常生活、让恬淡与雍容回归散文,让散文走出“千人一面,千部一腔”,功不可没。
汪曾祺的散文不注重观念的灌输,但发人深思。如《吃食和文学》的《苦瓜是瓜吗》,其中谈到苦瓜的历史,人对苦瓜的喜恶,北京人由不接受苦瓜到接受,最后谈到文学创作问题:“不要对自己没有看惯的作品轻易地否定、排斥”“一个作品算是现实主义的也可以,算是现代主义的也可以,只要它真是一个作品。作品就是作品。正如苦瓜,说它是瓜也行,说它是葫芦也行,只要它是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