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讲记

秦风学

心经讲记

  佛明确地告诉我们,凡是相对而有的法,包括是非、顺逆、得失、美丑、憎爱,都是虚无缥缈、虚妄不实的,我们万万不要一味地去追逐、执取,否则只是枉费心机而已。

  所谓的“场”是什么东西呢?就是根本看不见、摸不着,没有任何物质性质的,像虚空一样的能量。也就是说,在一切物质的表象背后,只是一种场而已,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实在的东西。比如说,当我们看见这个杯子的时候,这个杯子却是由能量所组成的,并不存在什么有质碍的、实实在在的物质本体。这种能量不是通过转换而得到的,而是在物质存在的当下就是能量。

  当然,从佛教的角度而言,这种观点并不究竟,因为量子物理学家还执著一个“场”的实有,所以离佛陀的境界还差得很远。不要说远离一切戏论的大中观境界,就是小乘阿罗汉的无我境界,他们都没有通达。

  而释迦牟尼却在很早以前,就证悟、通达了比这更深入、更究竟得多的终极境界,并把这些证悟境界告知了后人,稍微学过一点佛教唯识宗或者中观宗的人,对量子力学的观点不但不会感到惊奇,而且还会觉得这只是很粗大的分解物质的层面,远远没有将物质分透、分彻底。

  佛教超胜于科学的地方还在于,量子力学告诉我们的,都是常人既无法亲身体会,也不能亲自推导的科研成果,而佛陀却不是让世人盲目地接受他的证悟“成果”,还进一步用通俗易懂的逻辑推理方式,让每一个凡人都能亲自推断出空性的结论。如果愿意进一步往前走,还可以亲身体会到佛陀所证的空性境界。

  大家可以试着依照量子力学的观点来想象一下,我们所在的这个房子,只是一大堆的能量,并没有什么实在的物质。当意识到这些以后,你们有没有一种悬在空中、无所依托的感觉?要知道,这些墙壁、地板、桌子、凳子等等,都是不存在的啊!你们会感到恐慌吗?反正很多量子物理学家都感到恐慌过。正因为如此,量子力学的创始人玻尔才会深有感触地说道:“谁不为量子力学感到震惊,那他就是没有理解量子力学!”

  爱因斯坦也曾说过:“物质是由于人类的错觉。”又说,“宇宙中的存在只有场。”

  当科学家发现这种现象时,他们也很惊讶,但可惜这些科学家们不懂佛教中观的道理,否则他们也就不会如此惊讶了。

  西方的哲学家也有过这方面的探索。比如,作为法国著名的哲学家、数学家兼物理学家,解析几何学奠基人之一的笛卡儿就认为:“我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做梦,而我又凭什么将梦境和现实区分开呢?完全可能有一个魔鬼,一直在欺骗我,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呢?”

  英国唯心主义经验论的主要代表贝克莱,也从物理学中驱走了实体概念,他认为,事实上并不存在“自我”这种印象,因此也没有“自我”这种观念(第一卷,第四编,第六节)——“当我极密切地体察我称之为我自己的时候,总要碰上一种什么特别的知觉——冷或热、明或暗、爱或憎、苦或乐的知觉。在任何时候我从不曾离了知觉而把握住我自己,除知觉而外,我从不能观察到任何东西。”他含着讥讽的意味承认,也许有些哲学家能感知他们的自我,“但是撇开若干这类的形而上学家不谈,对人类中其余的人我可以大胆断言,自我无非是一簇或一组不同的知觉,以不可思议的快速彼此接替,而且处于不绝的流变和运动中。”

  经验论的另一位代表休谟,也对人的知觉、观念之外的任何存在都持怀疑态度。他认为,我们所能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感觉,至于感觉之外,不管是物质实体还是像上帝这样的精神实体,都无法确定其是否存在。休谟把自己的这个观点称为怀疑论。

  中国的道家也有“壶中日月”、“耳视目听”、“庄周梦蝶”等打破世人固有观念的说法,但道家的见解却偏向于消极无为,他们否认缘起现象,没有积累资粮、忏悔罪业等方便,只是追求一种“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吾丧我”的“坐忘”等自我陶醉的精神境界。至于道教的天尊信仰、修内外丹、尸解成仙等等,就更是与佛教相去甚远了。

  总的说来,虽然主观唯心主义有“存在就是被感知”等等之类的主张,量子力学也将物质的概念抉择到了“场”的境界,世间的任何一个哲学家或科学家,无论是东、西方哲学还是现代科学,都无法证实事物的真实存在,但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真正通达这个问题。他们的理解和结论,与佛教的见解还有着天渊之别。

  由此可知,即便是从物理学的角度来剖析,也可以得出,任何微尘许的法,不论瓶子、原子还是夸克,到最后都不可能实有存在。既然事物的本体不存在,又怎能不是空性呢?这个观点,就与佛教比较接近了。

  以前台湾有个佛学人士对物理学特别精通,他专门将天文学、量子力学、《心经》、《宝积经》、《华严经》中的很多道理结合在一起进行探讨,清楚地论证了佛教与现代科学的相似之处,以及很多现在科学尚未探索到的佛教境界,十分值得我们借鉴,但可能是他还没有精通佛教中观和因明理论的原因,所以没有将佛教与物理或其他学科相冲突的一些问题解释得很清楚。

  作为修行人,若能将世间的有些问题和佛教的道理结合起来,也能帮助自己进一步理解和通达很多往常无法理解的问题。

  也许有人会问:科学家们是通过科学仪器将物质一步步进行分解,最终抉择为“场”的,那么,佛教又是如何抉择空性的呢?

  佛教抉择空性的方法可谓五花八门、各有所长。其中比较简单,又与物理学比较一致的推理过程,就是先按照物理学的方法,对瓶子等粗大物质进行细分,当分到物理学目前不能再分的能量之际,再进一步通过大缘起因、破有无生因等方法进行抉择。比如,这些能量是如何产生的?是原来已经存在的能量重新产生,还是产生了一个原来根本不存在的能量?如果是前者,就有不必再生的过失,因为能量已经存在;如果是后者,那我们就可以问:这个能量是因缘而生还是无因而生的,如果是无因而生,就有无穷生的过失;如果是因缘而生,那么,在由因生果的过程中,因与果是否接触,如果接触,则在因法存在的同时果法也存在,既然果法存在,也就不必再生;如果不接触,那因法又怎么对果法的产生起作用呢?通过一系列的推导,最后,这种所谓的能量也彻底消失,而成为只能由我们的意识去想象,实际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我们可以从上面的推理中领悟到,虽然我们的眼睛可以看到形态各异的物质,但如果去追踪这些物质的本体,就只能一无所获。在不观察的情况下,瓶子是存在的;一旦详细观察,瓶子就不可能存在。

  再以这个房子为例,我们都认为这是一间实有、完整的房子,但实际上,它却是由各种建筑材料组成的,除了一堆建筑材料以外,并不存在什么房子的本体,而在拆散的每一块建筑材料上面,你能指认出哪一块是房子吗?绝不可能。

  在座的人往往会有这种观念,“我坐在这里上课”。其实,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逻辑上的漏洞。请问,你这个所谓的“我”,究竟在哪里?是在你身体的内部还是外面?一般人都会回答说,肯定是在我身体的里面,而不可能在外面。那么,我们又可以继续问道:既然在你身体的里面,那又在身体的那个部位,头部、躯干、四肢,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呢?很多人都知道,有些没有四肢,甚至失去了所有躯干或者大脑的人也存在着。

  不止一次发生过这样的情形,交通事故的遇难者在身体和大脑分开了很长时间以后,他的大脑仍然能够工作,连眼睛都可以眨动;而另外有些没有躯干或大脑的人,也仍然可以存活很多年,对于这些人而言,他们的“我”究竟在哪里呢?难道这个“我”还知道在身首异处之际,迅速跑到躯干或大脑中去吗?面对这些问题,我想谁也说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所谓的“精神”究竟是什么呢?说来说去,无非是一些思想或者念头而已,那我们又可以将这些思想或者念头按照时间的长短来分细至虚空,这也是抉择后面的受想行识为空的方法。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管你把什么当成“我”,中观理论都可以将其驳得体无完肤。

  要想通达这些道理,建议你们看看《中观根本慧论》,里面有很多剖析空性的逻辑推导方式,对尚未证悟空性的凡夫而言,这些推理对破除实有执著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还有一种证明万法空性的理由:如果一切万法都是实有的,那么,它们的性质就应当是固定不变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比如说,同样的一个声音,有些人觉得它悦耳悠扬,有些人认为它刺耳难听;同样的一瓶五粮液,爱喝酒的人认为它色彩晶莹通透,香味芬芳悠长,味道香醇爽口,倒在杯子里的声音犹如线泉叮咚,喝到肚子里的感觉仿佛腾云驾雾,真可谓色、声、香、味、触样样美妙;而对于了知喝酒过患与不爱喝酒的人来说,这些感觉就怎么也不可能找到,闻起来辛辣刺鼻,喝起来苦涩刺喉,一喝到肚里,就感到反胃,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一点美妙的感觉。如果五粮液是实实在在的实有之物,就应当只有一种固有的'本质,但实际上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对它的感觉都是不一致的。

  这些道理证明,除了一个假合体之外,所谓的“我”与外境等等并不存在实有的本质,人们只是以分别念才把一种幻觉执著为我与外境,只有在用佛教理论将其骗人外衣脱下以后,空性真相才能水落石出。

  此时此刻,虽然那些认为“我”与外境存在的人已经理屈词穷,但仍然会想不通:明明我今天早上起床后,坐车参加了放生,现在又在这里上课,我怎么会不存在呢?这个瓶子明明在这里,怎么能说它是空性呢?

  我们不能仅仅因为自己的感觉,来判断事物的存在与否,因为我们的感官本身都是错误的。比如说,如果认为眼睛看得见的才是有,看不见的就没有,那么,X光射线、紫外线、红外线、分子、原子、中子、质子、电子等等,都是我们的肉眼看不见的物质,我们平时以为一无所有的空中,也充满着氮、氧等元素的分子,你能说它们没有吗?

  还有,我们一直以为,这张桌子是静止的,但事实上,构成桌子的每一个原子都在一刻不停地运动。包括我们人也是一样,有句诗是这样说的:“坐地日行八万里”,有一点地理常识的人都知道,地球每天自转的距离为四万多公里,也就是一个赤道的长度,而且地球还在围绕着太阳公转,地球上的人每天至少要运行四万多公里。虽然地球上的一切都在动,但我们却感觉不到这一切。

  再比如说,我们在梦中所梦到的景象,又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梦中吃饭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梦中爬山也能累得汗流浃背,梦中被老虎咬,也会痛得嗷嗷大叫,但这能代表梦境真实存在吗?

  你也许会说,梦中的感觉是模糊的,醒后的感觉是清晰的;梦里的事情往往变幻不定,缺乏逻辑,现实中的事情则比较稳定,条理清楚;人做梦迟早会醒,而醒了却不能再醒等等。然而,别人会追问你,你的感觉真的那么可靠吗?你有时候也会做那样的梦,感觉相当清晰,梦境栩栩如生,以至于不知道是在做梦,还以为梦中的一切是真事。那么,你怎么知道你醒着时所经历的整个生活不是这样的一个梦,只不过时间长久得多而已呢?事实上,在大多数梦里,你的确是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的,要到醒来时才发现原来那是一个梦。那么,你之所以不知道你醒时的生活也是梦,是否仅仅因为你还没有从这个大梦中醒来呢?梦和醒之间真的有什么原则上的区别吗?

  大家都知道南柯一梦的故事,主人公在前后不过几个时辰的梦中,都能经历漫长而又复杂的一生,这些梦境不都是根本不存在的吗?

  庄周也有过梦蝶的疑问,他提出的问题貌似荒唐,实际上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便是:我们凭感官感知到的这个现象世界究竟是否真的存在着?庄周对此显然是怀疑的。

  其实,每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反问自己:我怎么能断定刚才的经历是梦,而现在的经历不是梦呢?我凭什么区别梦和现实呢?

  在庄周看来,既然我们在梦中会把不存在的东西感觉为存在的,这就证明我们的感觉很不可靠,那么,我们在醒时所感觉到的自己,以及我们周围的世界,也很可能是一个错觉——一种像梦一样的假象。

  无数的事实足以证明,我们的感觉是错误的。宇宙中的森罗万象,从日月星辰到草木虫鱼,一切的一切,都仅仅是色相而已,色相背后所蕴含的真理就是空性。

  佛经当中有一个比喻,如果在漆黑的夜晚点燃一枝香,并用它在空中画一个圈,就会看见一个亮的圆圈,我们都知道,事实上并没有什么轮子一样的圆圈,只是一个点着了的香头在旋转,因为我们的眼睛缺乏分辨力,所以才将它看成了一个轮子。这种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圆圈,佛陀称之为“旋火轮”,并以这种现象来形容世人所感知的一切显现。

  当然,佛陀也不否认世俗当中的现象,他也不会说,这个杯子是空性,所以不能用来装茶水。在错误的幻觉当中,这些现象都是可以成立的。不过,这些现象就像我们在梦中所梦到的景象一样,虽然看得见、摸得着,却不能代表这些梦境的真实存在;或者像水中的月亮,虽然看起来像真正的月亮一样,但实际上却只是一个倒影,一种错觉而已。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呢?这就是缘起的作用。当因缘和合的时候,就会显现出不可思议的现象。缘起的道理是非常深奥的,恐怕一下子要理解有点困难,但如果多学一些中观的论典,并按照其中所讲的见解去修习,最终一定会通达缘起的甚深奥义。

  大家要清楚,此处所说的空性之空,并不是指这间房子内外的空间。

  汉地法师爱用“真空妙有”来表述这个意思,所谓“真空”,也即一切万法的本体都是空性,空是诸法的真相;所谓“妙有”,也即虽然是空性,却能奇妙地显现出各种看似实在的形态。

  就像一个演技出色的演员,虽然他可以化各种不同的妆,可以饰演各种不同的角色,但无论如何,他还是他,并不会因为化妆的不同,或是角色的不同而有所改变。“空”也是这样,无论空的表象如何不同,但空的本质却是永恒不变的。

  以上从物质方面来说明了缘起性空,然而,《心经》所包含的涵义,是佛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所彻证的、超逻辑的境界,这是异生凡夫始终无法体悟的。只有通过亲身的修证,方可一窥其间之堂奥。

  庚二、(以此类推其他蕴):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所谓“受”也即苦受、乐受以及不苦不乐的中等舍受;所谓“想”,如《集异门论》云:“何等为六?谓眼触所生想,耳、鼻、舌、身、意触所生想,如是名为诸所有想。”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人的思维、想象、概念、观念、分别念等等,甚至包括无色界的禅定等持,以及色界的分别念等等;所谓“行”,乃色、受、想、识四蕴以外的一切有为法,也即除了受、想以外的一切心所相应行与得绳等不相应行;所谓“识”,指六种识聚或八种识聚。包括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有些论师还加上了末那识和阿赖耶识,这样一共为八识。

  眼睛能看见色相,是眼识的作用;耳朵能听到声音,是耳识的作用;其他鼻、舌、身、意四根对香、味、触、法四尘所生的识,就是鼻、舌、身、意四识;第七识末那识,意即“我执”,有称“染净依”或“染污意识”的,本来末那识也属于意识的范畴,但因为它是我们流转轮回的主因,所以把它单独列出,以便我们认清这个头号大敌;第八识阿赖耶识,也即含藏识,是不分是非、不问好坏,专管储藏的心识,也是令我们不断生死轮回的根本。

  前面已经把色蕴与空性的关系交代得十分清楚,色法既然为空,受、想、行、识也是同样的道理,一破一切破,统统可以用分解色蕴的方法来破除,所以此处就不必浪费口舌,而把受、想、行、识四蕴,以一句“亦复如是”一笔带过,这种繁简得当的方便善巧,也同时揭示出“万法平等,圆融无二,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真理。

  佛陀先善巧地引导我们从最近的、最容易执著的色法开始观察,当我们明白了色法的本质是空性之后,就很容易了知其他万事万物的本质也一样是空的道理。佛陀用最浅显的例子来生动形象地启示我们,使我们轻而易举地通达了至深的道理,这也是佛陀所特有的,大彻大悟之智慧的表征。

  综上所述,经文当中所说的“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如果展开来讲,就是“受即是空,空即是受,受不异空,空不异受;想即是空,空即是想,想不异空,空不异想;行即是空,空即是行,行不异空,空不异行;识即是空,空即是识,识不异空,空不异识。”

  以上内容,属于抉择基、道、果中基法为空的分析方法。

  己二、(宣说七种甚深法):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是诸法空,无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这一段藏汉文的第一句稍有不同,在藏文版的这段话当中,观自在菩萨又对舍利子宣说了远离一切戏论的八种甚深法:空、无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但由于很多汉文译本中都只提到七种,因此我们也按照七种甚深法来讲解。

  是诸法空相:这是七种甚深法中的第一种,指一切万法不仅其自性是空,而且万法的相也是空性。关于这一点,在《金刚经》中也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万法不存在真正实有的相,诸法的法相、名相、事相都是不存在的(《中论》第七品中也专门破斥这三相)。但众生都执著相为实有,认为某个具有名相的声音、色法,或是味道的事相有很好听、很好看、很好吃的法相等等,认为这些相都实有存在。其实,虽然表面看来万法都有相,不管男人、女人、山河大地等每一种法都有它的行相,但这只是虚妄分别念的假立,除此之外,具芝麻许实有行相的法也是不存在的。如果通达这一点,就很容易了知有境,也即取相的能境也不存在,从而将万法的本体都抉择为般若空性。

  不生不灭:表面看来,万法都有依因缘聚合而生的现象,比如春天万物复苏、新芽萌发的产生,夏天鲜花盛开、草木葱郁的产生,秋天瓜果成熟、霜叶艳红的产生,冬天傲雪红梅、皑皑白雪的产生等等。实际上,这些只是世人的幻觉而已,所有的产生都是不存在的。

  也许有人会提出疑问:怎么可能不生呢?我明明看到世界上的人不断地生生死死,万事万物也是不断地生生灭灭呀?

  其实,这些现象只是名言当中的假立,如果真正观察时,这种“生”不可能实有存在。比如,我们可以通过分析因和果的聚合来抉择无生。如果因法在前,果法在后,则在果法产生之际因法已灭,故而从因中生果不成立;如果因果同时成立,则有无穷的过失,所以,所谓的产生根本不存在。

  既然从来就没有产生,如同石女的儿子一样,那么安住和最后的毁灭也不可能存在。由此可知,诸法最初的行相不存在,因为其行相的来源——诸法的产生不存在,既然产生不存在,则其中间的驻留与最终的毁灭也不可能存在。生住灭三者,是从世俗有为法的角度来抉择的,《俱舍论》中也讲过,生、住、灭是有为法的法相。既然某法的生、住、灭都不存在,肯定该有为法也不可能存在。依此也可推出,依有为法而遍计的无为法也同样不可能存在。

  不垢不净:“垢”指染污,即轮回。从表面看来,轮回是存在的,比如:六道轮回中的各种众生,以及他们所感受的痛苦、生存的方式、环境等等是存在的,但如果真正详细观察,六道轮回只不过是众生的迷乱显现,其本体并不存在。“净”指涅槃,在未经观察的情况下,不管是自性清净涅槃,还是暂时离垢涅槃都是存在的,但真正从其本体,或是从空性的角度来抉择时,涅槃也是不可能存在的,染污的轮回及远离染污的清净涅槃这两者都不存在。此处的“不垢不净”,是从依他起(清净依他起和不清净依他起)的角度来抉择的。

  从本体的角度来说,因为从无始以来,包括任何物质和精神在内的一切法,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所以,烦恼和罪业也不存在,所以说“不垢”;既然没有烦恼和罪业,也不会有它们的干净,所以说“不净”。

  以前有位法师在讲“不垢不净”时,曾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乡下人到了大城市,看见一种搪瓷桶,带盖并有彩色图案,蛮好看的,于是便买了一个回家装食物用。

  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城里的客人,他也用这个搪瓷桶盛了满满一桶汤端到了桌上,客人一看,便大声惊呼:“哎呀!你怎么用便桶盛东西给人吃啊?!”

  原来,这种搪瓷桶是城里人用来作便桶的。大家听了,心里一惊,再好的汤也吃不下去了。

  其实,便桶和其他饮食器皿有什么不同呢?无论是材料、图案和样式,都相差不大,只是人们习惯于用它作便桶而已。用一个从没用来装过粪的新便桶装食品又有何不行呢?但人们却无法接受用新便桶装食物的事实。

  一切的一切,都是人心在作怪,人们执著其为便桶,那就不能装吃的东西,即便是新的,也像是污秽物似的不能和吃的东西联系在一起。所以说,本来一切事物是没有垢净之分的,生净土,佛性不会清净;堕地狱,佛性也不会染污,所谓的垢和净,都是分别妄心在作怪,正是我们的分别妄心,才将万事万物分别为所谓的垢与净。

  不增不减:从果位的角度来说,是指圆成实不存在;从轮回的角度而言,是指烦恼增长与功德减少不存在;从涅槃的角度而言,是指功德增上与烦恼、障碍减少不存在。

  一般来说,众生在凡夫位时,心相续中的贪嗔痴等烦恼和障碍会增上,而大悲心、无二慧、菩提心等功德会减少;随着成佛的逐步临近,相续中的烦恼障和所知障等等也会逐步减少直至息灭,而不共的佛之如海功德则会越来越增上。

  但这只是从现相的角度来讲的,如果真正从万法的实相或是抉择般若波罗蜜多空性的角度而言,所谓的增和减,只不过是我们自己的分别念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增加和减少。如同大海一天两次的潮起潮落,既不会使海水增加,也不会令海水减少一样,众生成佛之时,功德不会增加,未成佛时,功德也不会减少,所以不增不减。

  以前观世音上师在海外讲《心经》时,认为这段话阐释了基无相、道空性、果无愿三解脱门。

  所谓基无相,也即一切万法原本不生不灭、不垢不净等相状;所谓道空性,也即一切万法为空,远离一切实体;所谓果无愿,也即智慧果法不增,烦恼罪业不减。

  《大智度论》云:“空故无相,无相则无作无起,是法常住不坏,故无生无灭。”又云:“如无余涅槃不生不灭,不入不出,不垢不净,非有非无,非常非无常,常寂灭相,心识观灭,语言道断,非法非非法等相,用无所有相故,慧眼观一切法,亦如是相,是名六波罗蜜等与解脱等。”又如《大般若经》云:“色蕴非染非净,受想行识蕴,亦非染非净。如是色蕴非染非净,是谓般若波罗密多。如是受想行识蕴,亦非染非净,是谓般若波罗密多。”又云:“一切法非减非增,是谓般若波罗密多。”

  佛明确地告诉我们,凡是相对而有的法,包括是非、顺逆、得失、美丑、憎爱,都是虚无缥缈、虚妄不实的,我们万万不要一味地去追逐、执取,否则只是枉费心机而已。

  对于诸法离戏空相的道理,诸佛菩萨已经切身体会到了,所以观自在菩萨才会意味深长地告诉舍利子。作为我们这些初修般若的人,对诸法皆空的道理必须认真推导,深刻领会,既不要盲目轻信,也不要毫无理由地半信半疑,而要在听了以后,以自己的闻思修行来切身体会,这才不辜负观自在菩萨的一番谆谆教诲。

  基道果所有的法都可摄入以上七种法中,七法不存在,则一切万法都不存在。或者说,遍计所执、依他起、圆成实这三种法不存在,如果这三种法不存在,则轮回和涅槃所摄的一切万法也都不存在。

  以上抉择了基般若或自性般若的内容,下面从五个方面阐述“了知道般若”的内容。

  五、抉择四谛为空性。

  己一、(抉择五蕴皆为空性):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是故:通过前文抉择基般若或自性般若即可得知,作为五蕴的有为法,以及无为法并不存在,与有为法、无为法同体的七种甚深法也不存在。由此可以推出,五蕴、十二处、十八界、十二缘起、四谛总共五个方面都不存在。

  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前文已经抉择出“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因此,在“空”中不存在真正具有实相的色法。既然空中没有色法,则其他四蕴——受、想、行、识也是不存在的。

  我们要清楚,此处的“色法”,是指五蕴中的色法,并不是指眼根前所现的色法(十二处里面的色法和五蕴中的色法二者是有一定差别的,《俱舍论》中对此有详细论述)。

  在《俱舍论》第一品中,专门讲到受和想,因为出家人时常会为了宗派而产生各种不好的想法,认为自己的宗派好而其他宗派不好;在家人又会为了获得快乐等乐受,而在房屋、财产、名声等方面争执不息,为了破除在家人和出家人两种典型的实执,佛陀在五蕴中专门宣说了想蕴和受蕴。当然,这只是从名言的角度而宣说的,真正从实相的角度进行观察时,受、想、行、识蕴都是不存在的。

  有人可能会想,前文通过“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已说明了受想行识是空性,此处又说“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也是讲五蕴的空性,为什么五蕴空性会出现两次呢?我们应该明白,前文是从基般若或自性般若的角度来抉择五蕴为空;后者则是从道般若的角度来抉择五蕴空性的。

  为什么要将抉择五蕴为空放在首位呢?因为五蕴是诸法之首,是由无始以来的坚固妄想凝结而成的,是众生最易执著、最难破除之处。众生之所以不能了悟,往往是因“色相”而迷。如果能破除五蕴,其余诸法也就不在话下了,因此,才将抉择五蕴为空放在首位。

  己二、(抉择十二处为空性):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与色、声、香、味、触、法六境,共称为十二处。“十二处”是产生一切万法的基础。

  《俱舍论》中认为,眼根是一种色法,就像解剖学当中所说的,构成眼睛的物质结构一样;经部与唯识宗认为,眼根是一种像种子一样的特殊能量。

  很多人天天念《心经》,也能把《心经》背得滚瓜烂熟,但绝大多数人仍觉得很矛盾,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眼、耳、鼻、舌、身、意。我明明有一双眼睛,这是谁也不可抹杀的,凭什么说它不存在呢?

  佛陀是具有卓然之智的导师,他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去否认凡夫境界中的现象。虽然这一切在胜义中不存在,但在现实生活中,眼、耳、鼻、舌、身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此处我再次重申,我们不能因为眼、耳、鼻、舌等等是空性,就否认一切现象的存在,否则就是违背现实。只是在佛菩萨的境界中,这一切才是无自性、无实体的。为什么我们不能体会到这些境界呢?就是因为我们还有执著,还没有证悟空性的缘故。

  汉地禅宗有个传承比较有名的曹洞宗,良价禅师是此宗的开山祖师。

  良价禅师很小就出了家,并在一个禅师那里求道修行,而且每天都要背《心经》。

  有一天,良价禅师就问师父:师父,你看我的眼睛、鼻子、耳朵明明都存在,为什么我每天都要背“无眼耳鼻舌身意”呢?他的师父想想,没有回答上,就说:唉呀,你这个小和尚很聪明啊!我没办法再教你,你到沩山灵佑禅师那里去吧!随后就介绍他到了灵佑禅师那里。

  当然,良价禅师是利根者,他跑来跑去最后终于开悟,明白了为什么“无眼耳鼻舌身意”,获得了很高的境界。

  然而,对从来没学过“中观”的人讲“无眼耳鼻舌身意”,却很难让他们明白。

  现在很多从来没有学习过佛法,或只学过一些小乘法门,却对大乘佛法接触不深的人也是如此,始终觉得“无眼耳鼻舌身意”这个说法荒唐无比。尤其到了泰国等南传佛教盛行的国家,那里的法师经常会就《心经》提出疑问:为什么不存在眼耳鼻舌身意?为什么没有色声香味触法?否定这些明明存在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密意?虽然他们也明白一些其中的原由,但如果一下子说这些法全部不存在,他们好像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唐代一位大法师在一次讲述《金刚经》中“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时,下面有个居士就站起来质问:大法师,你说无我相,无人相,那我不是人吗,你不是人吗?如果说者不存在,听者也不存在,那我们现在听你讲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但对学过中观的道友们来讲,这就不成其为问题了。因为他们都明白,在名言中,眼根、耳根、鼻根等确实是存在的。以前我们学物理的光学部分与生理卫生时,就学过眼睛的构成包括角膜、晶状体、睫状体、巩膜、视网膜等等,而且在《俱舍论》等佛教论著中,也对眼根的构造有详尽的阐述。虽然这些在名言中存在,但真正对这些进行观察时,它们却根本不存在。

  如果用中观的离一多因来推断,就可得出无分微尘不存在的结论,既然无分微尘不存在,则由无分微尘所组成的粗大之法——眼根的本体也肯定不可能存在;如果眼根不存在,则其他根也可以此类推。如果要真正通达《心经》的道理,教证方面就需要阅读“广般若”和“中般若”等般若经典;理证的推理方面,就需要通达《中观根本慧论》,此论将一切万法(不管是清净还是不清净)皆不存在,其本体如同梦中的现象一样的道理阐述得非常清楚。关于这方面的道理,佛教有着非常丰富的教理。

  名言中的十二处(色有十二显色与八种形色共二十种;声有八种;香有妙香、恶香、平等香、不平等香四种;味有甜、酸、辣、咸、涩、苦六种;触有四大因触法与七大果触法,如寒冷、饥饿等等)是存在的,但真正从胜义的角度或是从它的本性上进行观察时,这些法都不可能存在,比如耳边听到的声音,不管美妙还是不美妙,如果真正进行观察,根本得不到一个实有的好听的声音,也得不到一个实有的不好听的声音,否则,对同一个声音,就不会有人觉得好听,而有些人觉得不好听了。

  虽然五蕴在胜义中不存在,但我们却不能忽略五蕴在名言谛当中的作用。世间办任何事,成就任何事业,都离不开五蕴,我们的修行也离不开五蕴,五蕴是成佛的工具和资粮,在修行过程中,时时处处都在利用五蕴。如果离开五蕴,就无法修学佛法。

  大家都知道,修行首先要通过阅读经书、听经闻法等手段来了解佛教。我们所看经书的文字,讲经说法的声音,都是色相,这是色蕴;看经、听经后,产生欣悦之情,这是受蕴;经过大脑的思考、分析、研究,明白了佛教的教义教理——什么是空性?什么是缘起?我们为什么要修行?怎样修行?这是想蕴;之后付诸实践,这就是闻、思、修当中的修行,这是行蕴。经过修行、修证,打开了智慧,最后转识成智,又触及了识蕴,所以,修行非但离不开五蕴,而且还要利用五蕴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