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的《黄鹂》赏析与练习

张东东

徐志摩的《黄鹂》赏析与练习

  从《沙扬娜拉》、《再别康桥》到《云游》,人们很自然在其中找出徐志摩诗作中基本一致的诗歌形象和抒情风格。在这类最能代表徐志摩才性和诗情的诗歌里,不仅以其优美的想象以及意境的空灵洒脱打动着读者,而且也因为其中隐约着的对人生的理解与生命的把握时时透出的希望与信仰使读者认识到艺术的价值与美的意义。

  黄鹂

  一掠颜色飞上了树。

  “看,一只黄鹂!”有人说。

  翘着尾尖,它不作声,

  艳异照亮了浓密—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等候他唱,我们静着望,

  怕惊了它,但它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它飞了,不见了,没了——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内容简析】

  这是一首描写黄鹂的小诗,上节写黄鹂的到来带给人们惊喜和期盼。作者是通过描写黄鹂的色彩和动静来展现的。首句的“颜色”一词虽未写色彩,但第二句有人的惊叹和第四句的“艳异照亮了浓密”虚写了色彩的亮丽,这色彩打破了沉寂的树林。而首句的“掠”和“飞”突出了动态,第三句“翘着尾尖,它不作声”突出了安静,作者以瞬间的动静生动地展现了黄鹂疾飞而来又默立枝头的情状,展现了人们对黄鹂即将欢唱的期冀。

  下节写黄鹂的'飞逝带给人们无限的惆怅。我们的“静着望”却没能获得黄鹂的欢唱,黄鹂“展翅”离去,它“不见了,没了”,一下子便由前面的希望转为失望。欢乐和期盼为失落和惆怅所取代。

  而上下节中的最后一句看似重复的三个比喻“春光”“火焰”和“热情”,却有着不同的内涵。前者比喻美好和激情,让人感到欢欣与希望;后者则预示着短暂,瞬间即逝的快乐和希望,是匆匆逝去后的感叹和惆怅,让人充满了失落感。

  作者借助“黄鹂”的形象,象征着年轻时抱有的“爱”“自由”和“美”的理想;然而,面对这远去的理想,诗人和他的同伴们却只能无奈地观望,表现了在社会现实面前理想的失落与破灭。这首诗全诗构思精巧,结构谨严,意象奇特,给人凄美的印象。

  【相关练习】

  1、“一掠颜色飞上了树”这一诗句给你什么印象?有何特点?

  2、第二段运用了什么表现手法?试加分析。

  3、“它飞了,不见了,没了”语义上是重复的吗?说说你的看法。

  4、两段末句完全一样,使用了比喻手法,但比喻的角度不同,请你说说它们各是从哪个角度展开比喻的,分别表达了怎样的感情。

  【参考答案】

  1、“一掠”已经写出速度之快,而飞来的不是具体的形象而是一种“颜色”,更突出黄鹂飞临时的迅捷,从人们来不及辨认中鲜活点染出了黄鹂突然飞临而来带给人们视觉的冲击。给人异峰突起之感,带来极大的震撼。

  2、第二段使用了对比的表现手法,将我们“静着望”“怕惊了它”的行动和它突然飞走的行动对比展现,更突出了失望之情。

  3、语义上并不重复,“飞了”写离去,“不见了”写它渐行渐远,直到隐没了身形,而“没了”展现的是结果。这样写层层加深,更好地突出了盼望者的失望之情。

  4、前一段的三个喻体中,“春光”侧重于突出生机蓬勃,给人希望,而“火焰”展现欢快热烈,“热情”则重在展现对前途的信心;因此它们传达了美好和热情,让人欢欣与愉悦。而末段的“春光”“火焰”和“热情”的比喻则侧重于维持的时间短暂,转瞬即逝这一面,用于表现欢乐尚未展开就带来的强烈的失落感。

  【赏析】

  诗很简单:写一只黄鹂鸟不知从哪里飞来,掠上树稍,默不作声地伫立在那里,华丽的羽毛在枝桠间闪烁,“艳异照亮了浓密——/象是春天,火焰,象是热情。”于是招来了我们这些观望的人(诗人?自由的信徒?泛神论者?),小心翼翼地聚集在树下,期待着这只美丽的鸟引吭高歌。可是它却“一展翅”飞走了: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云;

  它飞了,不见了,没了——

  于是带走了春天,带走了火焰,也带走了热情。

  这首诗意不尽于言终。如果我们鉴品的触角仅仅满足于诗的表象,那我们将一无所获。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寻找这首诗的深层结构,或如黑格尔所言,寻找它的“暗寓意”(《美学》第二卷,13页)。在这个意义上说,《黄鹂》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篇类寓言;或曰,一首象征的诗。

  指出徐志摩诗中象征手法的存在,对于我们理解他的诗艺不无裨益。因为诗人对于各种“主义”腹诽甚多。早在1922年的《艺术与人生》一文中,他就批评中国新诗表面上是现实主义,骨子里却是根本的非现实性;此外还有毫不自然的自然主义,以及成功地发明了没有意义的象征的象征主义。其结果是虽然达到了什么主义,却没有人再敢称它为诗了。在后来写就的《“新月”的态度》(1928)中,他又对当时文坛上的13个派别大举讨伐之师。然而腹诽归腹诽,在具体的艺术实践中,他还是兼收并蓄,广征博引,真正“把创格的新诗当一件认真事做”(《诗刊弁言》)。所以他的诗并非千人一面,一律采取单调的直线抒情法,而是尽可能地运用各种风格和手法,以达到最完美的艺术效果。《黄鹂》中象征的运用,便是一个明证。

  我们知道,诗人刚回国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他联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成立新月社,准备在社会上“露棱角”。他将自己的高世之志称为“单纯信仰”,胡适则洗炼地将其概括为“爱、自由、美”三个大字。正因了这“单纯信仰”,他拒绝一切现实的东西,追求一种更完满、更超脱的结局。在政治上则左右开弓,以至于有人认为“新月”派是当时中国的第三种政治力量。然而在现实面前,任何这类的“单纯信仰”都是要破灭的。世易时移,再加上家庭罹变,诗人逐渐变得消极而颓废。他感染上哈代的悲观主义情绪,“托着一肩思想的重负,/早晚都不得放手”(《哈代》)正是他彼时心情的写照。人们总以为徐志摩活得潇洒,死得超脱,蔡元培的挽联上就写着:

  谈话是诗,举动是诗,毕生行迳都是诗,诗的意味渗透了,随遇自有东土;乘船可死,驱车可死,斗室生卧也可死,死于飞机偶然者,不必视为畏途。可又有谁知道诗人心中的滋味呢?由是观,我认为“黄鹂”的形象正象征他那远去的“爱、自由,美”的理想;而徐志摩们也只能无奈地观望,年青时的热情被那只远去的黄鹂鸟带得杳无踪迹了。有人认为“黄鹂”的形象是雪莱的“云雀”形象的再现。若果此说成立,那么我想也是反其意而用之。《云雀》中那种张扬挺拔的热情在《黄鹂》中已经欲觅无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