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布谷》赏析
阴天的笛手,用叠句迭迭地吹奏
嘀咕嘀咕嘀咕
苦苦呼来了清明
和满山满谷的雨雾
那低回的永叹调里
总是江南秧田的水意
当蝶伞还不见出门
蛙鼓还没有动静
你便从神农的古黄历里
一路按节气飞来
躲在野烟最低迷的一角
一声声苦催我归去
不如归去吗,你是说,不如归去?
归那里去呢,笛手,我问你
小时候的田埂阡阡连陌陌
暮色里早已深深地陷落
不能够从远处伸来
来接我回家去了
扫暮的路上不见牧童
杏花村的小店改卖了啤酒
你是水墨画也画不出来的
细雨背后的那种乡愁
放下怀古的历书
我望着对面的荒山上
礼拜天还在犁地的两匹
悍然牛吼的挖土机
《布谷》一诗是台湾的著名诗人余光中所创作的一首现代诗歌。余光中给大陆读者的最深印象是唱响海峡两岸的《乡愁》。其实,在我看来《布谷》一诗在内容或文学造诣以及思想表达上都不逊色于《乡愁》。
整首诗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以“一声声苦催我归去”自然分为两个部分。前一部分实际上是对唐诗“牧童遥指杏花村”的现代文翻译和润色补充。交待了时间、地点、人物、动作和故事。作者想象中的江南水乡在这个时节的朦胧样子,把读者带入一个无人的静逸世界,一切都那么安逸,那么随和。而后一部分则是诗歌的'主旨感情“不如归去”的表达和申诉。小时候的故乡场景还浮现在眼前,催促在外漂泊半生的老人回故乡去看看,以了乡愁。但是真正的故乡却已经是“乡音无改鬓毛衰,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感觉了。在杏花村里卖起了低俗的大众的啤酒,不见了牧童,不见了水墨画的那层朦胧和诗意,不见了诗人心中所想的故乡。不过诚如诗人所说,即便如此,藏身于细雨后的那丝乡愁却依然无限。其实除了对故乡的追思,诗人还毫不隐讳的对商业化和开放后的大陆乡村乡景的流于低俗化而感到担忧和心伤,无论是啤酒还是那肆意破坏乡村宁静生活情调的挖土机都是诗人心伤的缘由。在诗人开来,一个乡意古意十足的地方不应该成为社会化大生产或低俗商业的侵入阵地,对大陆的盲目开发和失去原有的风采的一种无形的不满和抵制。
这首诗歌的风格比较清新淡雅,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天然而成,随手拈来,而不像现在很多现代诗那样把一个个生僻或不相干的字无所谓似的堆砌在一起。诗人仿佛是在和读者聊天,躺在杏树下的藤椅上,品着醇香的茶或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虽有些辣口但快感十足的杏花村陈酿,慢慢的给读者讲着故事……淫雨霏霏的清明时节,阴天里倒骑在黄牛身上用叠句迭迭地吹奏着伤感咏叹调的幽怨的笛手,翘首以望着遥不可见的江南,想象着江南清明时节的乡情乡景:秧田,蝶伞,蛙鼓,神农,老黄历,田埂,牧童,杏花村,水墨画……江南的水墨美景历历在目,在读者眼前立即呈现出戴望舒《雨巷》中那一丝幽怨、一丝无奈、一丝伤感、一缕乡愁,但是又不像《雨巷》里所描绘的那么无望,或者说是绝望,因为虽然回到故乡还有种种的阻力或难处,虽然故乡现在还有种种的不足或不满,但那毕竟是故乡,是多次梦回的故乡;因为故乡过去的美好形象还在诗人心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对诗人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与《乡愁》中单纯的表现对大陆、对故乡、对故时生活的思念和感怀相比,在《布谷》中,诗人不但通过对“啤酒”、“荒山”、“挖土机”的直接的近似挖苦的表现出了对现代商业社会和低俗文化的侵入正常的平静生活而感到可悲、不满、不可思议和无能为力外,还通过对故乡故时生活的美好追忆表现了他对过去简单的幸福生活的渴望与企盼,恰似现时在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人们渴望接触自然、融入自然,生活得能够安静、舒适、诗意。对简单、平凡的生活的渴望而不可得的企盼和希望落空的无奈。短促的诗歌结构,充分体现了诗歌的建筑性的特征,也表现出了余光中的诗作的一贯风格。快速的节奏和天然的分段使得读者在阅读的时候能够充分感受到强烈的跳跃感。但是诗歌未免有些太长、太过拖沓、冗长,似乎是有意将一些江南清明时节常见的景色都表现在原本应该很短很紧凑的诗作里。而诗歌最后的几句话既要表现出诗人对故乡的思念之怀,又要把他对现今生活的一些不满也顺便穿插在里面。或许有人会认为这简单的几句话是起到了画龙点睛的功效,但是在我看来却似乎是“狗尾续貂”似的把两个东西接在一起的江郎才尽,无法将乡愁写的更好了。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喜欢这首诗作:轻快的节奏,清新的言语,脱俗不华丽的辞藻,隐匿的深浅得宜的情感,若隐若现的“人物”,真的就像诗人所写的那样有一个近乎幽怨的笛手在近乎幽怨的阴天里吹着幽怨悠扬的咏叹调,给人无限遐想,无限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