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民歌》赏析

张东东

  【1、余光中《民歌》原文】

  传说北方有一首民歌

  只有黄河的肺活量能歌唱

  从青海到黄海

  风也听见

  沙也听见

  如果黄河冻成了冰河

  还有长江最最母性的鼻音

  从高原到平原

  鱼也听见

  龙也听见

  如果长江冻成了冰河

  还有我,还有我的红海在呼啸

  从早潮到晚潮

  醒也听见

  梦也听见

  有一天我的血也结冰

  还有你的血他的血在合唱

  从A型到O型

  哭也听见

  笑也听见

  【2、余光中《民歌》赏析】

  台湾当代诗歌的发展,从50年代至70年代,经历了一个之字拐的形态,先是承继五四新诗余绪,然后是现代主义风潮,最终回归中国诗歌传统,走上了中西融汇的道路。这方面,余光中是一个代表性的诗人。《民歌》是他70年代的重要作品。

  余光中的诗是承继五四新诗起步的,50年代投入现代主义诗潮,后来又转而回归中国古典传统,最后他选择了一条中西融汇、古今结合的诗歌道路。《民歌》这首七十年代创作的作品就体现了诗人的这种探索和追求。

  诗人对西方文学有很高的造诣,对中国古典文学也有深厚的功底和修养。因而,他能在东西参照中看待中国文化。所以,他的诗的回归不是形式的,而主要是基本的文学精神和民族魂魄的血统。正如他自己说:“我的血管是黄河的支流”。这首《民歌》就是在传统与自我、个性与共性的交融点上表现和歌唱了中华民族雄强自主、百折不挠的民族精神。这种精神的构成,是历史的,也是自然的。

  因此,诗一开始就从我们民族的发祥地写起。正是那莽莽的黄土地养育了我们的民族,孕育了这首“只有黄河的肺活量能歌唱”的民歌。它自诞生以来,响彻华夏大地,“风也听见/沙也听见”。这里的民歌是我们民族起源时民族精神的.象征,所以,它有最古老的自然源流。正如人们所说:“黄河流域是华夏文明的摇篮”。

  民族精神的演化,是从原始的自然理想而进入到社会文明的人文系统。这一进步,诗中是“黄河冰封”、“长江发出母性鼻音”两个意象的转换来表现的。从黄河到长江,不单是地域的扩大,而是展现了我们民族精神所经历的艰苦悲壮的历史行程。因此,“鱼也听见/龙也听见”。鱼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这说明民族精神作为民族传统已深入到整个民族文化心理的底层结构。

  历史长河流到今天,民族精神汇入现实个体。传统从自然本源出发经历了历史的磨砺和充实之后,又进入更高层次的生命自然。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和确认,是社会文明的巨大进步,它使民族精神的传统化为生命的血液,在个人的心海里激动。因此,“醒也听见/梦也听见”。这说明个体的人生已同民族精神溶为一体。

  民族精神从河流进入血液,并没有到此终止。个体意识的张扬,正是民族整体灵魂苏生的重要表现和先兆。诗中的“自我”也不是纯粹的个人,它是个性化的共性。因而,进一步发展,就能超越个体的局限,而进入民族精神的永恒。这就是“有一天我的血也结冰/还有你的血他的血在合唱”。所以说,民歌的传唱不会断绝,它永远与我们民族的命运共哀乐:“哭也听见/笑也听见”。

  这首诗以民歌为民族精神的指代,以河流的流动和转换为民歌传唱的载体,从外在世界进入主体世界,把共时态的地域环境与历时态的民族演化纵横融汇起来,从而构成了以诗人对民族的苦恋而又辗转升华的四维空间(三维空间加时间维)。这是审美空间,也是智力空间。以高度的智慧对自己所属的民族进行深层次的审美思考,正是这首诗的基本特征。此外,节奏明快,韵律和谐,句式整饬,循环往复,一唱三叹,这种仿民歌的形式,也很适合诗的内容,并具有民族传统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