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张爱玲造势的一场茶话会

马振华

2016为张爱玲造势的一场茶话会

  引导语:张爱玲虽然是文学的千古才女,但是张爱玲的生活与爱情似乎不是很顺利,不理解张爱玲的人,难免会对她有误会与批评,我们一起来了解张爱玲造势的一场茶话会。

  张爱玲是华人文学圈里永远的话题。中秋时,因逢张爱玲忌辰,网上关于她的悼念文章很多。而再过几天,9月30日,是她的96岁生日。她当年的生活,会一点一点地从故纸堆里被清拣出来。

  1944年8月15日,张爱玲的第一部小说集《传奇》由上海《杂志》社出版发行。《传奇》创造了出版界的传奇,仅仅四天就销售一空,8月26日,《杂志》月刊在上海有名的静安寺路康乐酒家举办茶话会,邀请沪上部分文化界人士和读者座谈,为《传奇》的再版造势。

  批评与赞誉

  茶话会由《杂志》月刊编辑鲁风和吴江枫主持,出席者有谷正櫆、炎樱、南容、哲非、袁昌、陶亢德、张爱玲、尧洛川、实斋、钱公侠、谭正璧、谭惟翰和苏青等人,大都是教育、文化、出版界人士和张爱玲的朋友。当时张爱玲与胡兰成刚刚新婚,对于张爱玲参加茶话会的模样,胡兰成在文章中这样写道:“张爱玲女士穿着橙黄色绸底上套,像《传奇》封面那样蓝颜色的裙子,头发在鬓上卷了一圈,其他便长长地披下来,戴着淡黄色玳瑁边的眼镜,搽着口红,风度是沉静而庄重。”

  下午3点座谈会开始,主持人吴江枫先是介绍了《传奇》的发行情况,宣称近日准备再版,请大家对《传奇》一书发表意见,然后介绍作者张爱玲与大家见面。张爱玲非常谦虚低调,脸上始终浮着浅浅的微笑,声音很低地说:“欢迎批评,请不客气地赐教。”

  读者代表袁昌首先发言,袁昌原是云南大学教授,后到上海养病,喜欢阅读小说。最初引起他注意的是当时沪上最红的女作家苏青,后来读张爱玲的小说,感觉张的小说技巧非常成熟,有点类似法国小说《红与黑》的意境。对于新近推出的《传奇》,袁昌这样认为:“《传奇》里的角色,这些人物的生活本人有同样的经历,所以觉得书中人物呼之欲出;其次,作品里以女主角占多数,以女人写女人心理,非常合适……张爱玲和苏青都是替女人讲话,把微妙细腻的感觉写出来,是女作家的长处。”最后他希望张爱玲今后应以长篇小说创作为主,因为他认为“一个小说家的成功,据西洋传统,需以写长篇小说为准则,因为长篇气魄更大,结构更严,所以诺贝尔奖金都赠与长篇小说的作家。短篇仅是小酌,长篇才是大菜,所以本人希望张女士能写长篇创作。”

  而专门研究女性文学的文学史学者谭正壁看法却与他截然相反,谭认为张爱玲的文风不宜写长篇,他发言说:“她小说的长处是心理描写,这和她生活经验有关,希能多写短篇。她在《万象》中发表的长篇比短篇差一点,她作品的长处在利用旧的字句,用得非常好,不过多用易成滥调,这是别人的批评,这缺点在长篇更容易显出来。”

  听了袁昌和谭正壁“针锋相对”的发言,主持人吴江枫禁不住笑了:“既然有人希望她写短篇,又有人希望她写长篇,似乎可以有时写长篇,有时写短篇。”实斋也开玩笑说:“可长可短!”听了实斋的这句俏皮话,大家都哄堂大笑。

  这场座谈会整体上没有什么十分突出之处,与会者大多说些不咸不淡的奉承话和场面话,只有出版家陶亢德一人提出了批评意见。

  陶亢德原是学徒出身,自学成才后任《生活》《论语》《人间世》等刊物编辑,后与林语堂创办并编辑《宇宙风》半月刊,是当时上海有名的编辑大家。

  《传奇》中的第一篇小说《金锁记》开篇有这样一句话:“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针对这句话,陶亢德直截了当地说:“这种说法我个人是并不喜欢的,这是一种玩弄文字的手法,譬如说荣宝斋的信笺又有何不可以!”陶亢德的意思是“朵云”两字比较雅,文中说起“月亮”再提到“朵云”,容易让读者发生联想作用,故有“玩弄文字”之嫌。

  对于陶亢德的批评,张爱玲没有过多地说些什么,只是简单解释说:“刚巧我家里一向是用朵云轩的信笺,所以根本不知道还有荣宝斋等也出信笺。”

  苏青的声音

  张爱玲的好友、女作家苏青出席茶话会时迟到了几分钟,据当时的会议记录记载,苏青穿着绿底白花的旗袍,新烫的头发,显得非常时尚、漂亮。

  苏青比张爱玲大几岁,出道也早几年,因婚姻不幸,写出了长篇自传体小说《结婚十年》,从此暴得大名。1943年10月,苏青创办了《天地》月刊和天地出版社,自兼老板、编辑和发行,张爱玲对朋友颇为照顾,经常给《天地》写文章,几乎每期都有,张爱玲有名的作品《封锁》《公寓生活记趣》《谈女人》《私语》《中国人的宗教》等都是在《天地》第一次刊发的,由此也可看出两人关系的亲密。

  苏青是一名新女性,用今天的话来说,是一位女权主义者,她曾将圣人的古训“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改了断句,变成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她的这句名言当年在上海文化圈哄传一时。苏青的这种豪放性格,注定不会有太多的女性朋友,她也不喜欢与同性交往,嫌她们过于琐碎,但她对张爱玲却是实心笃意地好,张爱玲对苏青也是如此,两人称得上是惺惺相惜。

  苏青与张爱玲是气味相投的朋友,对《传奇》的评价自然也高,但她担心自己的宁波话别人听不懂,所以专门写好感想,由主持人代为宣读:“我读张爱玲的作品,觉得自有一种魅力,非急切地吞读下去不可。读下去像听凄幽的音乐,即使是片断也会感动起来。她的比喻是聪明而巧妙的,有的'虽不懂,也觉得它是可爱的。它的鲜明色彩,又如一幅图画,对于颜色的渲染,就连最好的图画也赶不上,也许人间本无此颜色,而张女士真可以说是一个 仙才 了,我最钦佩她,并不是瞎捧。”

  对好友的抬举张爱玲心中当然有数,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后来她专门写了《我看苏青》一文相赠:“低估了苏青文章的价值,就是低估了现代的文化水准。如果必须把女作家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

 

  张爱玲与《杂志》

  出道不久的张爱玲如奇迹般横空出世,成为当时上海文坛最为耀眼的明星式人物,这种荣耀固然与张爱玲的自身努力和才华息息相关,但一些报刊的推波助澜也不可小觑,其中出力最甚的当属《杂志》月刊。

  《杂志》是继《紫罗兰》之后第二家发表张爱玲小说的刊物,相继推出了她的《倾城之恋》、《金锁记》、《花凋》、《红玫瑰与白玫瑰》、《留情》、《创世纪》、《姑姑语录》等一系列作品,并且还为她出版作品集,召开作品座谈会,直至将张爱玲捧上了九重天。

  《杂志》月刊究竟是什么背景?与张爱玲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呢?

  据史料介绍,《杂志》创办于1938年5月,正值上海“孤岛”时期,1939年7月因反日倾向被租界勒令停刊,几个月后复刊;1941年4月,又因表达爱国立场遭封闭。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杂志》再度复刊,并由过去的时政类刊物改为以文学为主的综合文艺月刊。

  复刊后的《杂志》月刊背景极其复杂,它附属于《新中国报》,而《新中国报》后台则是日本领事馆。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兼任《新中国报》社长的伪江苏省教育厅长袁殊却是中共资深地下工作者,主持这次茶话会的《杂志》月刊编辑鲁风和吴江枫也都是共产党人。

  张爱玲第一次在《杂志》发表文章是1943年7月,第11卷第4期《杂志》登出了她的《茉莉香片》,编辑为此还专门做了推介:“张爱玲女士的小说在本刊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茉莉香片》中,对于一个在腐烂的家庭环境中生长起来的青年的变态心理有深入的刻划,写法也很新颖,更难得的,还由张女士自己插图,应向读者推荐。”

  对于张爱玲如何与《杂志》月刊结缘,张本人以及她同时代的人物均未留下只言片语,直到1980年代才有人考证说此事始于《杂志》创办人袁殊的约稿。据沈鹏年《〈杂志〉社使张爱玲“红”遍上海滩》一文介绍,袁殊读过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炉香》,非常喜欢,“便驱车静安寺常德路的公寓楼上,向这个可以作他女儿的小姑娘移樽就教”。这个说法目前还存在争议,真相究竟如何,还需研究者继续挖掘、考证。

  张爱玲原来打算将《传奇》交给万象书屋出版,后来不知为什么却给了《杂志》社。《杂志》称“并不纯以赚钱为目的,只是愿助这本集子出版,使寂寞的文坛起点影响”,结果是《传奇》出版后备受读者追捧,短短几天便告售罄。在《杂志》为张爱玲举办这次茶话会一个月后,《传奇》再次出版,第一版《传奇》封面出自张爱玲之手,“整个一色的孔雀蓝,没有图章,只印上黑字,不留半点空白,浓稠得使人窒息”;第二版封面特地请张爱玲好友炎樱重新设计,张爱玲自己临摹而成,书前的题词是:“书名叫《传奇》,目的是在传奇里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里寻找传奇。”

  《杂志》为什么这样不遗余力地为张爱玲造势?有说法称也许与张爱玲的丈夫胡兰成有干系。